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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撂下哑铃,脖子上胳膊上都汗涔涔的,呼吸倒不怎么喘。到底是个练家子,要换寻常人挨这一枪,不躺个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地,搁他身上就跟儿戏似的,不过三五天便生龙活虎了。
“我订了鲍鱼粥,留了一份给你,热一热就能吃。”
她看了眼餐桌上的餐盒,盛德楼的鲍鱼粥,她陪客人去吃过,八百八十八元一例。当真是骄奢淫逸惯了的人,在她家住了一礼拜,每天山珍海味,都不带重样的。
跟□□过不去,犯不着跟食物过不去,不吃也是暴殄天物。她把粥放进微波炉里热了热,魏邵天从厕所出来,拿条毛巾正擦汗,步子不自觉就绕进了厨房。
她家唯一多余的房间被改造成了储物间,里面堆满了杂物,所以这几日他都在客厅睡沙发。白天她出门上班会把卧室门锁上,晚上睡觉也锁,所以他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客厅而已。
外面正是风头紧的时候,除了下楼买饭买烟,他基本都呆在家里,除了看电视听歌就是锻炼。每天就想两件事,今天吃什么,晚上见到她要说什么。
“粥怎么样,好吃吗?”
“送到家就差一点,还是放砂锅里更有味道。”
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首,光洁的额。白色的瓷勺在碗里来回搅动,粥香浓郁四溢,腹中的饥饿感复又袭来。
“明天周末,你有安排吗?”
“没有。”
再无别话。
吃完粥,她回屋看了会儿材料,便去洗澡。听见浴室的水声,魏邵天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天哥,你没事吧?”
“先操心你自己吧,这次算你他妈的命大,阎王不收你,下次真打算让我给你烧纸钱?”
“你的伤……”
“小事。这几天你先躲着,等我消息。”
“你现在在哪?用不用我过去照应?”
“安城这么大,还怕没地方躲?”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电话没电了,先这样。”
挂了电话,魏邵天回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看电视。
十点档在播《岁月风云》,他对电视剧最没有兴趣,只不过前几天转到这一台时,她正好出来倒水,从厨房偷瞟了好几眼电视。他猜她是想看的,却又拉不下脸到客厅来正大光明的看,于是在厨房坐了许久也不走。那晚后他便留了心,第二天照旧调到这一台,她就在客厅削水果吃,一吃就是两集的时间。
于是他晚晚都准时收看这一台,换来两集的时间和她相处,再难看的电视剧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她每天都掐着时间洗澡,今天也是一样,挂钟刚走过十点,她便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客厅走。好在客厅有一大一小两台沙发,他斜躺在平时睡觉的那台沙发上,她就坐另一台,两人分庭抗礼,心照不宣。
是了,这本就是一个局。她的办公楼离渡口十万八千里,安城这么大,如果不是警察刻意围追堵截,谁又有那个本事算准他会送上门。
她很清楚,从他闯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导演就喊了a,不到喊卡的时候,她都在戏里。
所以她忍了,哪怕要跟流氓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一张沙发上看电视。
魏邵天从头到尾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偶尔才往嘴里扔个葡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tvb什么时候开始播普通话了?”
“是为了为纪念香港回归十周年拍的剧集。”
“都十年了吗?”
“嗯,十年了。”
一句十年,两人脸上各有各的落寞,谁也没看见谁的。
电视跳播到广告,魏邵天才懒洋洋地换了个坐姿,“商战片,拍了几十年都还是那套剧本,邪不压正,没新意。”
“魏先生有兴趣做编剧,打算怎么编?”
“要我编,当然让反派做主角。我喜欢那个危天行,卑鄙无耻得坦坦荡荡,好过那些伪君子。何况商场上,能有几个好人?”
可能一个人坏透了,坏到了骨子里,反倒不觉得自己坏。
广告播完,接到片尾曲,她什么话也没说,起身回房间。一个半小时的相处,甚至换不来一句对白。
他抓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转角的时刻,说了一句,“明天……你想吃什么?”
更像一句难以启齿的邀约。
按在门把上手的顿了顿,还是松了回去。
“洋葱炒蛋,尖椒土豆丝,排骨汤。”
她进了卧室,关门反锁,却没有立刻离开。
背靠在门上屏息,整个屋子很静,静得连呼吸声都显笨重。很轻的脚步声靠近,在她的门外徘徊了很久,十秒钟,三十秒钟,一分钟……超过她能读秒的范畴。
如果这个画面能够被定格,那一定是一出默剧。夏夜,一门之隔的男人和女人,锁上的是门还是心,全交由观众遐想。
卧室里没有开灯,她望着窗外的夜色,仿佛在浅吟着那些被过滤掉的对白。
lasciateognisperanza,voitrate.
入此门者,当放弃一切希望。这是但丁《神曲》地狱篇里的句子。
准备敲门的手举起又放下。整出默剧演完,门外的男人只有一句独白。
“晚安。”
一幕落下,脚步声离开,门外的男人继续枕枪而眠,门内的女人继续迎接日复一日的噩梦。各自的心事各自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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