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证 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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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汀殿外刮起了风,肉眼透过窗户能看到天上转眼便被乌云遮住的天空，眼看就要落下雨来。

常年不知风晴雨雪为何天气的征兆竟然出现在了无亡界里，似乎世间的七情六欲也一并能够存活于这里。

霎那间，厌灼华僵硬着身体，却觉出了一点人情的味道。但来到此处的人定不会让这种感觉存于许久，片刻后，他身体依旧僵硬,神情也更加紧绷了。

“宫主。”戎梦福身恭敬唤道。察觉到是谁来了之后,小索面色跟着一起泛了白,她没敢多话，只立马跪下跟着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宫主大人。

厌灼华惨白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张张合合，最终也没喊出那声“母亲”。但他的身体动了,尽管此时的自己失血过多虚弱不堪,但他仍旧不敢怠慢，当即踉跄着滚下床，撩了衣摆笔直倔强的跪在厌寒氏面前。

他一个字都不说，几近消失的呼吸声在明示着他的疼。站在他面前的母亲却连一点关心的神色都没表现出，非但没有，她的反应还过于冷淡了。

甚至……有些许厌恶——厌恶他的不争气,厌恶他的明知不可而为。

明摆着找死。但厌灼华这个人又是对“生”执拗的，如若他可以用偷生来活着，那他也定会愿意。但他本性的苟且与眼下的状态极其不符，只让人觉得讽刺，又觉得可笑。

如果说没有一个人让贪生怕死的无亡界主变成这样,那世间万物也都不必信了。

厌寒氏眉眼冷淡，周身带着轻微的杀伐，她还是那身白衣那张黑色面具，明明应是个温婉妇人，却总是要往戾气至极的道上探。

“灼儿是从凡世回来的？”厌寒氏走到床边，不顾她口中的灼儿满身的血迹，轻柔爱怜的正了正他眼睛上方的黑色缎带。

犹如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了解他厌恶鲜红一样。

闻言厌灼华嘴唇几欲张合，他轻着声音开口：“……是。”

“哈，那灼儿是以为，”听罢，厌寒氏笑了，她柔和着语调说：“是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都能玷污本宫的纯净血脉了？”

“……”

她说的“纯净血脉”自然不是指厌灼华，而是每半年厌灼华饮的鲜血——是她自己的。

得知“玷污”是说他进食的东西，并非桃夭，厌灼华还松了口气。他平缓摇头道：“不是。”

闻言，又一阵轻笑自头顶响起，厌寒氏后退半步，声调骤冷：“那既已有过一次教训，为何还要明知故犯。”她冷笑着说：“当真觉得命贱？”

“……”

周围没有声响，一个比一个能够沉得住气。小索几乎是蜷缩着身子在跪，戎梦也福身福到了弓肩缩背。半晌，厌灼华无意识的答：“儿臣以为……”

“以为？”厌寒氏打断他，揭穿了他心中所想：“以为万年又过，自己能受得住世间千般？”

厌灼华当时真是如此想的，所以他聪明的闭口不言了。

“呵呵，”他这副姿态明显就是这样想的。厌寒氏被气笑了，她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说：“好啊。”

“啪！啊——”话音刚落，倏地！幻鞭大力抽在人身上而发出皮开肉绽地声音，紧随而至地便是小索疼得叫出声的惨叫，震破人心。

“啊……”反应过来自己挨了打，小索咬住嘴唇小声呜咽着，人却支持不住跪趴在了地上，一手紧紧捂住自己被抽的肩膀，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她本来就害怕厌寒氏，这一鞭更是加剧了她对这位宫主大人的可怖念头，怕是今生今世都忘不掉了。

可刑罚还在继续。

“啪！”

“嗯！”

“……”

小索天性怕事，本以为真的到了这么一天，她会害怕的直哆嗦，以至分不清东南西北，没想到事到临头，心里的惊惧却是没那么重了。

幻鞭是厌寒氏的本命武器，小索见过她用它抽打别人，仅一下就能叫人皮开肉绽，几乎去掉三成的命。太疼了，鹌鹑想哭出声音，但殿君此时就在她身边听着，她不能哭出动静。

“让你好生侍奉界主，你就是如此作为？！”厌寒氏手里握着散发着黑气的幻鞭，冷漠绝情。

“啪——呜！”又一道长鞭落下，小索身上当即多了三条血痕，她死命忍住，抖着身子不敢躲，只能认着错伏在地上认打。

厌灼华看不见，但察觉到幻鞭即出时却没有率先落在他身上，以及小索再怎么忍都还是抑制不住的哭音，他眨眼间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母亲。”他慌乱喊道。多年来被黑布蒙眼并不影响他走动、知晓别人在何处的感知突然就没有了，他伸出已露白骨的手指，看着是想去找小索，找到了好能护着她。但他此时怎么都感应不到人在哪儿，始终抓不到东西的手惊慌失措。

“啪！没用的东西！”厌寒氏仍旧冷漠无情。

“母亲，母亲——扑通，咚！”体内体外都伤的极重，厌灼华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待他磕了一下摸了半晌终于摸到人的时候，小索身上已经挨了五道鞭子。

他忙去半抱着护住小索，像极了护好自己小宠物的盲人。

他求情道：“不关她的事，母亲，她灵力低微，不经打……嗯！”

第六道幻鞭落在自己背上，厌灼华话都没说完，嘴角就再次溢出鲜血，他闷哼一声，说不出话了。

“哼。”厌寒氏收了法器，站于他面前，字字珠玑：“不关她的事，那看来是你自己要把那肮脏的吃食往嘴巴里送的？”

厌灼华从能让自己痛出眩晕感的疼里缓过来，道：“是。”

当即，一声不响，不同于打在小索身上的一鞭接一鞭——留了力度。无数道幻鞭倾尽落下，狠戾程度直奔要人命而去，没有一道落了空。

“……”

承受着身体几乎就要腐朽完全的残缺皮肉，外力还要被十成十的抽一顿鞭子，厌灼华咬紧牙关，疼得松手护不住小索，蜷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可他硬是一点声音都未再发出。

玄衣破烂，露出里面已经没法再看的血肉，可怖极了。

“宫主、宫主……”小索跪着拉住厌寒氏的衣摆，哭着求道：“别打了，别打了……小索知错了，小索以后一定会好好看着殿君的，殿君、殿君也知道错了。”

就连戎梦在看到这位让世人都惧怕的无亡界主如今是这副模样时都于心不忍，她上前半步，轻声道：“宫主，界主还未饮血，再打下去怕是会出事。”

可厌寒氏充耳不闻。小索害怕，连忙前去想替厌灼华受罚，可身体还未过去，就被他似拼尽全力似的推开。

厌灼华气若游丝道：“出去。”

“殿君……”

“出、去。”厌灼华咬牙，一字一顿道。

外人是不应当在场。厌寒氏也对着戎梦吩咐了出去，自此服从命令，戎梦无声叹了口气，随即便拉着几乎哭得脱了力的小索出去了。

紧接着，西汀殿的殿门也被严丝合缝地关上。

屋内无一丝光亮，独属于无亡界的死气全数争先恐后地钻进骨缝儿，冰冷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