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皇后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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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香盈被废，赐死冷宫，此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可接下来好几日，西兰城里可是传遍了孙家的二公子强抢民女不成，打死了女子的老父亲之事。

这是可是曝光的太不是时候了，孙家雪上加霜，西陵尊一气之下，将孙绍和孙康都停了职。

孙家三公子在国子寺与人斗殴不敬师长，也被赶出去了。

徐氏见事情发展的这样不受控制，她偷偷摸摸去了肃北王府，向西陵虞跪下磕头，求西陵虞帮帮忙，让她儿子孙珂成为今年交换生一员。

她必须要把儿子尽快送走，只有儿子离开了西贺国，听不到这些风言风语，才不会受到孙家污名的影响。

西陵虞一向不喜欢这个懦弱又愚蠢的舅母，可看在她一片爱子之心上，他也是真不忍心孙珂便孙家连累死，便答应徐氏，他会安排孙珂到时候随使团一起离开的。

徐氏对西陵虞千恩万谢，只要她儿子没事，她才不管孙家是死是活。

她一生只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已经被老东西间接害死了，如今她就这一个儿子了，怎么也不能让她儿子给孙家陪葬了。

孙皇后大病一场，消瘦的都不成人形了，对于宫外孙家递来的信，她一封都没看。

她儿子差点都没命了，她那还有心情管孙家那些破事。

顾相思说的对，是她的愚孝，害人害己。

如今，她的修儿都不愿意见她了，她的孙儿又没了一个，盈盈与凤儿也前后都没了。

可她的母亲呢？对她只有索取，而无一点温暖和安慰给她，她觉得自己为了娘家惹夫君总生气，一次次伤透儿子的心，前后害死了两个孙儿，都是……是不值得啊。

“皇后娘娘，肃北王妃来向您请安了。”幽篁在一旁轻声唤孙皇后，这才短短几日，皇后就病的这般形容憔悴了，看着真让人心酸。

孙皇后坐在大殿里的罗汉床上，一手撑着头，侧歪在茶几上，抬眸望向逆光缓步走进来的小儿媳妇，眼中含泪而落，苦涩一笑“如今这紫宫里冷清的，也就你来的时候……能添一缕温暖了。”

“母后。”独孤娇行至丹陛三尺前，微低首行了稽首一礼。

“起来吧，陪我说说话，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孙皇后这些日子想了很多事，她都不知道自己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过了半辈子了。

独孤娇起身步上丹陛，来到孙皇后面前，被这位婆婆握住手，她在这位婆婆身后缓缓坐下来。

“你说，人这一辈子，到底什么是错的，什么又是对的啊？”孙皇后这几日白头发都出来了，她一直在想，到底对错都是怎么算的啊？

独孤娇问幽篁要了一把团扇，轻柔的为这位消瘦严重的婆婆扇着风，轻声细语缓缓道“世上没有什么是能分清楚对错的，在家国大义面前，死再多无辜者，你都不能说这人是错的。在一个小家里，你为了一些理由，而偏袒一个人，甚至是助纣为虐杀一人，这都是错的。对错……或许只是看，你是为大义，还是为私情吧。”

“女人没有什么大义，只有私情而已。”孙皇后是个传统女人，她的人生里只有私情，而没有大义。

独孤娇摇扇的手一顿，望着这位婆婆消瘦的侧脸，她放柔语气道“母后，您不该太愚孝，如果一开始，您就懂得何为避嫌，只求父皇封外祖父一个侯爷，让一家子跟着享清福，而不是入朝为官，想着什么权倾朝野，也就不会……让人生出贪心不足之念了。”

“我知道，对于淡泊名利，宁静致远……谁也不如你们独孤氏。”孙皇后逗好几夜睡不着了，她想啊想，真的就像独孤娇说的，她一开始就不该愚孝，什么都听父母的，一步走错，后头……就成这样了啊。

“母后，天虞哥哥去见父皇了，今年交换生中，会把珂表哥加进去的。”独孤娇担忧的看着这位婆婆，她若是这样一直想不通下去，心有千千结，早晚会把自己熬死的。

“珂儿是个好孩子，走了也好。”孙皇后缓缓闭上眼睛，她是真的没力气了，想事情，都想不明白了。

“母后！”独孤娇一把抱住了她婆婆，扭头对幽篁吩咐道“去把今日紫宫当值的女医叫来，再让人去太医署多叫几名太医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幽篁应一声，便疾步下了丹陛。

独孤娇唤来几名宫女，让她们帮忙把她这婆婆扶到后头寝宫里去。

天虞哥哥已是不能时常与母亲相见了，若是骤然间再没了母亲，他该会多伤心啊？

孙皇后被送回寝宫，躺在凤床上时，她望着床边侍疾的小儿媳妇，虚弱一笑说“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母亲？”

“母后，圣人也会有错，知错改错也就是了，并没有到了无法赎罪的时候，不是吗？”独孤娇接了宫女递来的帕子，为她婆婆擦了手和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是真怕天虞哥哥失去母亲，也是真觉得这样的婆婆可悲又可怜。

她说的对，她就是一个女人，没有家国大义，只有儿女私情。

对她夫君，她吃醋，她闹，只是因为在乎。

对她父母千依百顺，只是为了父母高兴，为了一片身为儿女的孝心。

她真的很笨，一点都不聪明，当年父皇看上她，也只是因为她笨，不够聪明，娶了她不用担心被算计罢了。

可父皇却忘了，越是笨的人，越爱做傻事。

她婆婆这一生，就是傻事做太多了。

“我小时候不爱读书，母亲告诉我，我要不好好读书，我将来就会嫁个其貌不扬的贩夫走卒，我当时就害怕了，所以努力读书，母亲让学什么就学什么，然后……就遇上你父皇了，你父皇年轻时候好看，我第一眼就看上了他，想着我读这么多的书，吃那么多的苦，要是能嫁给这样好看的人，也真是什么都值得了。”孙皇后拉着独孤娇的手，笑中含泪道“后来，你父皇真的要娶我做太子妃，太上皇和太后都不同意，因为……你父皇，和你母亲有婚约在身，怎么可以说娶我……就娶呢！可后来，你父皇还是娶了我，我出嫁那日很高兴，可母亲说我嫁的是太子殿下，不要去妄图想什么诗书里的一生一代一双人，要多会握住一些能握住的东西，让我早日生下嫡子，让娘家势力扩大，我才能一直是你父皇的妻子。”

独孤娇看着这样的孙皇后很担忧，怎么瞧，都像是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皇后！”西陵尊是和西陵虞一起来的，本来是想来看看孙皇后的，却在门口碰上了幽篁，从幽篁口中得知，孙皇后病情加重了。

“皇上……”孙皇后握着独孤娇的手想起来，因为，她想在让西陵尊抱抱她……

独孤娇把人扶起来，便给她父皇让了位置。

西陵尊坐在床边，把病弱的孙皇后揽在怀中，低头望着她憔悴的容颜，他也是难受的沙哑了嗓音，充满无奈的叹一声“皇后，你这又是何苦呢？朕又没怪你。”

“皇上没怪妾身，妾身却自己心里有愧。”孙皇后靠在西陵尊的怀里，泪眼婆娑缓缓说“皇上，妾身这一辈子，要是能知一点大义，也不会走到这步田地了。”

“不懂就不懂了，反正，这个世上，为大义抛弃一切的人，也没几个。”西陵尊握着她冰冷的手，与她夫妻二十多年，他又怎会不明白，她只是太傻太天真了，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所以……她才会总是做事直来直去，不懂个委婉曲折，常常惹人火气大。

“皇上，你再叫我名字一回吧？”孙皇后紧握着西陵尊的手，望着他还是那么好看的脸，好像回到了以前。

西陵尊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温柔轻唤“隐笑！”

“林哥哥……”孙皇后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噙一抹温柔浅笑，恰似当年最单纯的欣喜一笑，当年她是孙隐笑，他是林尊，他们的相逢便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西陵尊握着她冰冷的手，抱着一动不动的她，他只觉得心如刀绞，潸然泪落，哽咽低唤一声“隐笑……为何要隐笑啊？”

蕊黄无限当山额，宿妆隐笑纱窗隔。相见牡丹时，暂来还别离。翠钗金作股，钗上双蝶舞。心事问谁知？月明花满枝。

“母后！”西陵虞双眼通红扑过去，跪倒在床榻边。

独孤娇上前也跪倒在脚踏上，一把握住了孙皇后的手，还有脉搏，她回头眼睛通红向她们吼了一声“还不快去宣太医！”

“是……”几名宫女也吓坏了，忙应一声就跑出去了。

金世禄一见孙皇后这是不行了，也忙跑出去吩咐人，赶紧去通知太子殿下！

西陵虞一见到独孤娇手背上飞出一只金蝴蝶，他便骤然起身，跑过去把门关上了。

独孤娇也不知道这只金蝴蝶怎么又飞出来了，她只觉得头晕的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抽离了一些东西，只是……好累！

“娇娇！”西陵虞跑过去，跪地抱住了独孤娇，低头瞧着她昏迷不醒，金蝴蝶回到她手背上，而他母后……

西陵尊抬手探了探孙皇后鼻息，还有气，只是很微弱。

“父皇，我去请十六曾祖母，她今儿进宫了，此时正在太康宫。”西陵虞说话间，已经把独孤娇抱到外头的美人榻上。

西陵尊抱着孙皇后，他刚才感受到了，独孤娇身上有股气，充满生机的气息。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能是独孤娇手腕上药玉的灵气吧？

皇宫之外的太清观里，常静真人望着皇宫方向出神，他在猜测，谁人会有这样金光夺目的气运？

这样的气运，连一国之君，甚至是圣人都没有，怎么会在人身上呢？

他没感觉错，这股气运是来自一个人的身上，而非阵法造成的。

紫宫这边已是一团乱麻了，西陵修的病并没有痊愈，还是让人抬着他来了。

他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想要他母后有事。

早知母后会因为愧疚变成这样……他就不该一直责怪母后，怎么不肯原谅，不肯见母后。

顾相思比西陵修早到一步，她在用针灸术护住孙皇后的心脉，心脉有损，还不知道孙皇后能不能挺得过去。

西陵修走了进去，望着他母亲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他脚下踉跄的跑过去，扑通跪在了床边，含泪握着他母亲的手，满心后悔的一声心痛的呼唤“母后……母后……儿臣来了，儿臣原谅您了，您醒醒……看看儿臣好不好？”

西陵虞让太医给独孤娇瞧瞧，诊脉结果是虚弱过度，加上……怀着身孕，动了胎气。

西陵虞这一瞬间真是悲喜交加，他要当爹了他高兴，可他母后……

“全部退出去，你们三父子留下来。”顾相思施针后，眉头紧皱道。

西陵尊挥手让金世禄带人下去，房门关闭，房间里只剩下了四人。

顾相思看着他们父子三人，叹口气说道“孙皇后之前应该怒急攻心吐了血，可却没有好好养着，后来又郁结于心，七情皆伤，以至于心脉有损，如今……唉”

他们父子三人一听说孙皇后这是不行了，便是伤心泪流，不能自己。

顾相思也有些难受，孙皇后可才三十七岁，还不到四十，便被那一家子……给活活拖累死了。

孙家真是造孽，当孙家的女儿也真是可悲。

先有孙飞凤，后有孙香盈，如今……又是孙皇后，当真是一个个的都没得善终。

“皇后……薨了！”西陵尊抱着陪伴他二十多年的妻子，一国之君哭成了泪人。

隐笑，从一开始，你就是傻透了，他们连笑都不让你痛快的笑，你又何必对他们那样掏心掏肺呢？

金世禄守在外头，忽听到皇上说皇后薨了，他便是心下一惊，忙转身走出去，扬声悲喊一声“皇后，薨了！”

“母后！”西陵修与西陵虞双双跪地，悲痛欲绝喊一声，却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皇后娘娘！”幽篁带领紫宫上下，跪地恭送皇后娘娘。没想到皇后娘娘，最后还是走上了不归路。

短短几日，太子妃被赐死，皇后薨世，皇宫上下，一片清冷寂静，像是忽然到了秋天肃杀萧条季节一样了。

孙皇后薨世的太突然，让所有人都感到猝不及防，感到震惊不已。

最深受打击的当是孙家，本是一门一后一太子妃，何等的让人羡慕不已？

可如今，太子妃被赐死，皇后……也薨了。

孙家的天，一下子就全塌了。

盛极一时的孙家，终究是踏上了盛极必衰之路了。

甄氏哭天抢地也没用，如今孙家都皇后娘娘都没有，他们家有再多的女儿也是送不进宫里去了。

那两个外孙子，恨都恨死他们了，哪里还可能再帮衬着孙家啊？

……

皇后娘娘薨世为国丧，举国哀悼。

西兰城一日之间，到处一片凄白素裹，店铺也都关门了。

丧事办的隆重，西陵尊没有赐孙皇后谥号，因为他留了旨意，等他驾崩后，再宣旨，让他与孙皇后合葬，还她一个谥号。

独孤娇不知为何如此虚弱，昏迷了一天一夜，胎气极为不稳，头七她都没能出面守灵。

大家也都听说了，这些日子，都是独孤娇进宫侍疾，又怀着身孕，年纪还小，哪能吃受得住啊？

独孤娇平日又孝顺，天天儿的风雨无阻进宫请安，这次她没守头七，倒也没人说什么。

有一些酸的人，也被顾相思怼的对方吐血了。

有这位蛮不讲理，三句话说不行就动手的镇国王府老王妃在，谁还敢休息的时候多嘴多舌啊？

头七没守，后头却是要守的。

停灵，有的人家会停三个月的，普通老百姓也就会停个头七，皇家不多不少，皇后的灵柩会停一个月。

皇家有水晶棺，棺四周上下有储冰格子，一直换冰下去，倒也不会臭了。

灵柩在帘子后，大家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凤冠的顶子，冰棺里躺着的人影。

独孤娇每跪一刻钟，顾相思便会为她把脉一次，看得众人可是真揪心。

可如今孙香盈死了，孙皇后嫡亲的儿媳妇，也只有独孤娇了，她要是不来露个面，后头还不知道被人怎么说三道四呢！

“把肃北王妃扶回去，孝心到了就好，与其死后哭天抹泪，不如活着的时候给奉杯茶解渴。什么孝心不孝心的，你们这群哭哭啼啼的，孤就没看到有多少真心，全都是虚情假意，狼心狗肺！”西陵楚这位太上皇一到，就把西陵修的这些妃妾骂了一通，然后，就让人把独孤娇扶起来走了。

常良娣她们挨骂也不敢抬头吭一声，谁不知道太上皇身子骨不好，皇上这些年处处小心翼翼，出点什么事都不敢让太上皇知道，她们要是一句顶撞把太上皇气出个好歹来，皇上非得捏死她们不可。

西陵楚这位太上皇，带着赵太后把独孤娇给弄走了，说也不敢说什么了。

毕竟，皇上大，太上皇是皇上的老子，更大。

搁这时候，谁敢惹太上皇不悦啊？

再说了，太子殿下刚没了一个儿子，太上皇没了一个曾孙子，说不定还伤心呢！这时候要是独孤娇肚子里的孩子再出点事，这不是要太上皇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