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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注?”
虽是疑问句,但褚曜神色并无意外。
秦礼见此,心思百转,滋味莫名。
从褚曜习以为常的神色来看,徐文注跟陇舞郡方面的关系,远比他此前判断得更加亲密——这都不是徐文注两头下注了,分明是他的天平彻底倒向沈君,只是明面上没跟吴公撕破脸罢了。若秦礼此时还忠心吴贤,高低要指着徐文注的鼻子狠狠骂上两句!
可如今立场改变,徐解于他有大恩,对这笔烂账也只剩叹息,闭上眼,三缄其口。
秦礼颔首:“徐郡守有侠义之心。”
如果是一个时辰前,他估计不会答应在庆功宴率众脱离吴贤势力,因为他还有顾虑和牵绊。哪怕有一个人质还在天海,他都要思量再三。未曾想浑身浴血的徐诠,徐文注的堂弟找到了自己,双手递来一封被鲜血浸染的信。秦礼垂眸瞥过,略有迟疑……
徐诠又将东西往自己一递,喘着气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秦先生不用这么谨慎,现在就算是我堂兄来了都认不出我是谁,外头还乱哄哄的,哪有人有功夫注意我俩?
原本想让赵葳代为转交,只是她现在直挺挺在伤兵营躺着,动一下血就狂飙不止。徐诠去瞅了一眼,确信赵葳死不了,便自己来送信。话说到这个份上,秦礼接过信。
信函内容很简短,仅有寥寥数字。
但落在秦礼眼中却是字字千金。
徐解传信报喜,秦礼这一系的后方家眷都已经转移到安地方,再无后顾之忧。
换而言之——
秦礼可以跟吴贤摊牌了。
即便吴贤或者其他人不同意,试图用他们这一系家眷当把柄,刻意刁难,秦礼也不用怕撕破脸。他看完销毁了这封密信,惨白疲倦的面容首次露出笑意:多谢!
徐诠摆手:这是堂兄应该做的。
他也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自家堂兄再怎么文质彬彬、斯文儒雅,但归根结底还是商贾起家的徐家家主,算计和权量早就成了呼吸一样自然的本能。商贾做生意就是要赚钱,最讨厌的就是亏本。
冒着风险帮秦礼,自然也不是做慈善。
借人的钱是要连本带利收回来的。
同理,给出去的人情也是如此。
堂兄帮秦先生,本质还是在投资,他看好秦先生在主公帐下的发展,而人情又是最难还清的债。有秦先生这个文,再加上自己这个武,徐氏日后发展会更上一层楼。
有时兄弟俩传家书,徐诠都替堂兄累得慌:咱家挣的钱真的够用了。阿兄还这般殚精竭虑,整得好像要吃不上饭。
徐解冷冷回应:光有钱,会饿死。
徐诠这熊孩子懂什么?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大把大把给吴公花钱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摆脱“只有钱”的窘境?
有些圈子真不是有钱就能硬挤进去的。
也幸亏徐诠天资争气,混出军功,自己有沈君举荐脱去白身,当上河尹郡守,这些年政务做得尚可,境内安居乐业,庶民爱戴他这位长官,将徐氏名声往上抬了又抬。
再加上徐氏这些年乐善好施,到处施恩,收养有资质的孩童重点培养,终于经营了好名声的同时还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和社会地位。徐氏子弟送去跟名师求学也不再遭受若有似无的鄙夷和冷待,徐解别提多欣慰。
徐诠这混小子不知疾苦。
若不费心筹谋这些,徐氏的钱袋还能是他们的钱袋?这世道只有钱,真会饿死!
徐诠看着家书,有些忧心。
那也不至于算计秦先生吧?
为何不能诚心相交呢?
徐解就知道自家堂弟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为兄这么费劲儿能是为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若有秦公肃相助,你日后走得才稳。谁让你年纪这么小,军伍往上爬很容易?再说,只会挣钱对上位者而言没什么份量,徐家不想只替人挣钱。
吴贤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徐解这些年付出真金白银还少吗?
但他在吴贤心中份量还不如寻常谋士,徐解时不时还是会被轻视,也就坐稳河尹郡守才好转许多。这个郡守位置还是沈君给他请的,吴贤此前根本没有考虑过徐解!
倒不是他吝啬,而是排队人多——什么人的份量都能排到徐解这个钱包前面!
如今徐解下定决心改换门楣,便不能在一个大坑跌第二回,钱、权、势,总要沾两个才安。军功要用命去换的,徐解也怕堂弟哪天马革裹尸,自然要多想想出路。
投资秦礼,交好他,最划算了!
因为秦礼是捆绑的大礼包,投资他就等同于投资跟随他身边的一众部将,包括已成气候的赵奉。最小投资换取最大收益。
徐解甚至敢拍着胸脯说一句——他这辈子做过最以小博大的投资就有两笔,一笔是当年的沈君,一笔就是如今的秦礼。
徐解在家书对堂弟很嫌弃,直言:你管好你自己就成,该练兵练兵,该打仗打仗,活下来,其他的交由为兄就行。
徐诠对这般模样的堂兄见怪不怪。
倒是秦礼对徐解释放善意和正面评价,让他面红耳赤,吭哧瘪肚半天说不出有营养的话。最后他挠挠头,用“军营还有事儿”当借口,屁股着火般逃窜得飞快……
秦礼瞧着这般的徐诠有些意外,好笑摇头:徐文注的市侩和算计,徐文释是半点儿没学到,这对兄弟倒是有意思。
老狐狸之间的默契往往不用嘴巴说,他自然知道自己欠了徐解多大的恩情,日后少不得慢慢还清。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伤天害理,不是让他帮着二次红杏出墙……
嗯,一切都好商量。
秦礼收下徐解的恩情,不代表他就看得惯后者两头下注的行为,可一不可再二。
毕竟,沈君不是吴昭德,以褚曜祈善为首的一众文士僚属,也不是天海那帮眼高手低的蠢货……只要徐解不越界都好说。
褚曜听到秦礼对徐解的评价,微怔过后道:“文注确有游侠风骨,不羁世俗。”
二人是一同去的庆功宴。
战后狼藉,所谓庆功宴不能要求太多。
不过是在废墟之中清理一块地方,升起篝火,摆上食案,配上几盘在战时算难得美食的食物,从主公那边薅来最纯正的美酒,每一桌都配上两坛,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庆功宴简陋却不见简单,褚曜还叮嘱后勤不要吝啬,给每个士兵都加餐,伤兵营的也换上最好的伙食,待战场清点完毕再论功行赏。不过为防敌人残部杀个回马枪,还加强巡逻和戒备。二人到的时候,庆功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除了不能动的都过来了。
武将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庆功宴还未开始,噪音已经拉满。
“公肃来了?”
赵奉左臂吊在脖子上,两条腿断了一条,缠着厚重的绷带,身前背后伤口密集,最长一道差点儿将他五脏六腑都掏出来。伤势重,唯一庆幸的是四肢俱,还能吹牛。
他原本在伤兵营跟大闺女赵葳当病友,听说有庆功宴还有加速武气恢复的美酒,原地表演一个诈尸,单脚跳着让人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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