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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姀笑笑,面色略白,瞧着有两分惫懒,“早起来身子便有些无力,若是跟着去了反而要扫了八殿下他们的兴致,干脆就不去了,想着几日未曾出府,便进宫来给太后请安。”
见她面色不佳的样子陆氏也想起来她前两日才来了月事,便也点了点头拉着她在身边落座,“不去也好,让他们几个去闹腾去!他们本也要小九去的,小九却不愿意陪他们一起疯,索性也留在了宫中,你没来的这几日凝儿时常进宫坐坐,她画的一幅好画。”
沈苏姀听着这一声“凝儿”唇角微勾,看了看傅凝,今日里着一身樱草色宫裙的她怎么看怎么一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模样,沈苏姀随即便笑看了忠亲王嬴珞一眼,“忠亲王真是好福气,侧王妃花容月貌性子温婉,还有一手好画艺,当真与王爷相配!”
嬴珞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仍是带着从容的温透,好似此前那件“瑶台玉凤”的算计从未发生一般,沈苏姀此刻方才明白了嬴策为何对嬴珞如此排斥,嬴纵自八岁开始便戴上了一张鬼面,而嬴珞,或许天生便有一张无形的面具,在他这张笑脸上,任何的风吹草动你都感受不到,想到镇南军通敌之案或许便是他为主使,沈苏姀不由得眸光微狭。
嬴珞听着沈苏姀之语笑看了傅凝一眼,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很容易在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看出脉脉情意来,他淡笑着未语,仿佛千言万语皆在那一眼之中已经道尽,这边厢傅凝唇角勾出一丝浅笑,低着头露出两分女儿态。
沈苏姀笑意不变的转过头去,这宫里人人都是最好的戏子,她也一样。
看到小辈们相亲相爱最开心的当然还是陆氏,陆氏眸光深长的看了沈苏姀一眼,“眼看着又到了年底,今年南境之战刚胜,终于能安稳的过个好年了,今年也别弄些别国的使臣来访了,就咱们自己过个安心的年,珞儿的婚事定了,其他人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沈苏姀只当未曾看见陆氏那深长的目光,这边厢嬴湛已经眸光兴味的笑起来,“照皇祖母这么说来,年一过孙儿不是要添好几位嫂嫂?啧啧,看来今年和明年喜事多多啊!”
嬴湛虽然调皮,更因为丽嫔的缘故来寿康宫的次数不多,可并没有妨碍陆氏对他的喜欢,大抵是因为在这宫中十分不容易的缘故,陆氏对于嬴策和嬴湛这种不那么听话却性子直爽的孩子有两分不同寻常的青睐,听嬴湛一语陆氏即可笑起来,“没错,你六哥、七哥、八哥,都要为你找个皇嫂的,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赏银拿!”
嬴湛一双眸子明光大亮,可随即眉头一皱心有余悸的道,“六哥和七哥倒还罢了,想到八哥也要大婚孙儿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陆氏闻言便笑了,“最该娶亲的便是你八哥,他那样的性子再不找个人给他收一收,将来可没人能管得住他!见天的朝外跑,也该安定安定了……”
陆氏语带嗔怪,这边厢雍王摇头一笑,“母后,八殿下年纪也不大,便随他去吧。”
陆氏闻言立刻不认同的笑骂,“看看,都是你们这些人惯坏了他,淑妃也是个心软的,阿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养成了今日的性子,他年纪不大,却也不小,看看小七,年纪相差无几已经上过多少回战场立过多少功了,也不说让他做什么大事,却该为自己合计合计!”
嬴麒闻言再不敢替嬴策多说,只得摇着头失笑不已。
陆氏这边说的十分郑重,嬴湛却泼了冷水,“祖母,若是八哥不愿娶怎么办?”
陆氏眉头一竖,“哼,不愿娶?那哀家就打断他的腿!”
故作的怒意让嬴湛眼底生出两分看好戏的意思,雍王无奈的看了看嬴湛,这边厢嬴珞和傅凝也是一阵失笑,屋中正有一阵短暂的默然,殿门之外却陡然传来一阵极快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又急又重,堪堪落在屋内每一个人的心头,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殿门口一抹冷冽甲色一闪而入,寿康宫侍卫长钱程进了殿门,他面色沉暗,额上沁有冷汗,陆氏一看便知道不对劲,不由得肃声一问,“出了何事?”
钱程锵然跪地,有些担忧的看了陆氏一眼道,“启禀太后,八殿下在围场打猎,遇刺了!”
“——什么!”
“咣当!”
陆氏的惊呼和一声茶盏坠地声同时响起,陆氏惊站而起,却因为起的太急眼前一黑又倒了回去,沈苏姀在陆氏身边,见此赶忙一把将她扶着,路嬷嬷等人吓得面色大白,赶忙吩咐去拿药来,沈苏姀眸光一扫,雍王身前的地上正有茶渍和破碎的瓷片,而他整个人面色肃容眉头紧蹙,一双眸子堪堪钉在钱程身上,其惊怕之色一点不亚于陆氏。
沈苏姀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奇怪,可想到这几日来雍王和八殿下的关系日渐亲厚倒也没有那么诧异了,这边厢陆氏靠在沈苏姀身上不停的大喘气,她说要打断嬴策腿的话只是说说而已,怎么这片刻之间就成了真?
陆氏费力直起身子问道,“怎么就遇刺了?策儿现在人呢!其他人呢?”
一连串的问话出口,钱程又道,“八殿下已经被送入宫中,现如今正在淑妃的如影宫,伤势并不致命,现在太医正在救治,皇上已经赶过去了,其他人除了秦王受了轻伤之外都没有出事,太后您现在是……”
“摆驾如影宫!”
陆氏借着沈苏姀的力站起来,没有丝毫迟疑的朝殿门的方向走去,其他人见此都想跟上去,陆氏却又忽然顿了脚步,“好了,现在事情没弄清楚,除了雍王之外你们都先在此等着。”
话音落定嬴珞和嬴湛都顿住了脚步,沈苏姀和雍王一同扶着陆氏出了殿门,一路承辇朝如影宫而去,陆氏呼吸略重面色煞白,一句话也没有说,整个车辇之中沉闷无比,沈苏姀看了看陆氏,又看了看一边眸色一样深沉的雍王也垂了眸子。
沈苏姀从未来过如影宫,却没想到第一次来便是因为嬴策遇刺,甫一下辇便看到如意宫之前伫立着的明黄色仪仗,看到太后来了整个如意宫的下人立刻出门迎接,陆氏脚步极快的朝主殿而去,谁也没空搭理,刚到了主殿门口便看到了全福,全福自然是跟着昭武帝一起来的,看到太后来了赶忙行礼之后将三人一起迎进了殿中!
甫一进殿,便听到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
“为什么偏偏就只有策儿受了这样重的伤!为什么他们就偏偏要了策儿的命!”
“皇上一定要为策儿做主啊!”
这一声自然是来自淑妃,沈苏姀听着这话眉头一皱,在全福的带领之下一路扶着陆氏进了左厢,左厢极大,此刻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包括西岐阑珊和淮安侯西岐驰都在此处,看到太后来了众人都齐齐行礼让开一条路去,一眼望去,嬴策着一身银色的锦衣正躺在靠窗的榻上,连龙袍都未来得及换的昭武帝正一手揽着淑妃低声安抚着,两个身着紫衣的太医正在为嬴策诊治,在榻边,两盆触目惊心的血水顿时让陆氏的脚下踉跄了几分,而在另一边,宁天流和嬴策都面色凝重的伫立一旁,两人身上还算整齐,面色却俱是沉重,此刻正将担忧的眸光落在面色惨白的嬴策身上。
“策儿——”
陆氏一声轻唤,昭武帝和淑妃都迎了过来,昭武帝见陆氏面色有异便安慰道,“母后放心,并没有大碍,只是这一路上失血过多策儿尚未醒来。”
有了昭武帝和淑妃,沈苏姀和雍王便退在了一边,隔着十步之遥,沈苏姀只看到嬴策肩头正有一道触目尽心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暗器所伤,两个太医手中都拿着精巧细致的小刀,正在为嬴策取暗器,嬴策双眸紧闭呼吸微弱,看着叫人心头一揪!
“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刺客!”
“哀家早前还提醒了要多带侍卫,他偏偏不听哀家的话!”
听陆氏如此一言,淑妃唇角几动就要争辩,可看着昭武帝在此却是生生忍了,一边又开始看着嬴策血色狰狞的伤口垂泪,昭武帝一边安抚陆氏一边安抚淑妃,微狭的眸色带着两分凌厉深沉,面色平静之中蕴藏着怒意,“好了好了,这伤不重,就是流血流的多点罢了,往后好生养着就是,他们此去人少,为了早点送阿策回来尚没有时间去查那刺客,朕已经派卫城过去了,马上就能送消息回来,有朕在,阿策不会白白受伤。”
沈苏姀垂眸站在一旁,却陡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存在感强烈,沈苏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仍旧静静地站着,并没有抬眸的打算,而在他身旁,雍王周身气韵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雅然,只是那眸色仍然是一片凝重!
听昭武帝一语,陆氏和淑妃都稍稍心安了些,一室人默然无声的看着那太医替嬴策收拾伤口,一炷香的时辰之后两个太医齐齐转过身来,“启禀太后,启禀皇上,八殿下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伤口不大,却有些深,需得好生将养,幸而那暗器上没有毒,不然八殿下此番就有些危险了。”
话音落定陆氏微松口气,淑妃又开始落起眼泪来,昭武帝点了点头太医们便退了下去,沈苏姀眼睁睁的看着两盆骇人的血水从自己前面一闪而过被端了出去,一时间眼底的暗色更深了两分,太医刚走出左厢外面便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全福站在左厢入口处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卫城派回来送消息的人到了。”
话音一落诸人都看向了入口处,昭武帝寒声道,“传!”
一个身着禁卫军服的年轻男子脚步沉重的走了进来,跪地行礼之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物,“启禀皇上,卫将军还在探查围场,将军心知皇上着急,只让小人带回来一样东西,将军说皇上看到此物便能知道刺客的身份!”
那禁卫军战士掏出来的东西乃是一块布,似乎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此刻整齐的叠在一起,谁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昭武帝眸光微狭的看了看那块布,这边厢全福已经上前接过,而后走到昭武帝身前将那块布徐徐一抖展了开!
几乎是立刻,室中安静的连嬴策微弱的呼吸声都清晰入耳……
那是一块类似于旌旗样式的绸缎,玄色为底,其上栩栩如生绣着一只身披太阳光芒的金色大鸟,好似凤凰却比凤凰更为威势霸道,在场诸人皆不是简单角色,只需一眼便能认出这不寻常的纹饰是何物,因为在秦王东征建立大秦帝国的两百多年当中,没有人能忘记这一面一直相伴与帝王左右一直招展在大秦边境战场上的旗帜,这只金光盛放的上古神鸟并非俗物,它乃是曾经的大秦第一权阀苏阀的家族图腾——三足乌!
所有人的面色从疑惑到意外再到惊诧,最后甚至还有两分骇然一闪而逝,一片默然之中,金陵候西岐驰上前一步站了出来,“皇上,此番刺杀八殿下必定是有预谋而行之,这面旗帜乃是七年前的罪族苏阀之图腾,微臣怀疑此次刺杀乃是苏阀余孽欲图不轨,苏阀势力极大,敢刺杀皇子或许还敢做出别的什么,还请皇上速速定夺以免发生更大的乱子!”
苏阀余孽,简单的四个字足以概括这一场胆大包天的刺杀缘由为何,室内气氛凝重,好似诸人面对的不只是几个余孽而是一场战争一般,一片默然之中,昭武帝一挥手让全福将那旗帜收了起来,他转身拍了拍淑妃的肩头,而后又安抚了陆氏几句,这才转身看了金陵候和嬴纵、宁天流几人一眼,“摆驾崇政殿——”
话音落下昭武帝便走了出去,西岐驰和嬴纵、宁天流几人对着太后行了个礼便跟了上去,沈苏姀一直垂着眸,饶是如此她也能感受到嬴纵刀锋一般的眸光正悬在她头顶,待外头的脚步声远去,沈苏姀才堪堪抬了眸。
拥挤的室内顿时显得有些空荡,淑妃扫了诸人一圈,忽然将目光落在了一直未曾出声的雍王身上,她哀戚的面色微变,而后掉着眼泪站在了陆氏身边,两人都瞧着嬴策,一副要等嬴策苏醒的样子,陆氏叹然片刻,转头看了看雍王和沈苏姀,“哀家要留在这里坐一会子,还不知道策儿何时能醒,你们先去吧。”
沈苏姀看了嬴策一眼,点了点头行礼退下,雍王的目光几番流连在嬴策身上,末了与沈苏姀一前一后退了出去,两人一道走出,却都是默然不语,沈苏姀转头看了雍王一眼,“雍王殿下怎么看今日之事?当真是苏阀余孽?”
嬴麒默了一默,“当今天下,已没有人敢用那面旗帜了。”
此话便算是认同今日之事乃是苏阀余孽所为,沈苏姀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两人刚走出几步身后忽的传来一道脚步声,二人齐齐停下步子转头看去,却见是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秀荷,秀荷朝二人一福,而后看着嬴麒道,“雍王殿下,太后娘娘让您回来一趟。”
嬴麒眸色微狭,听到秀荷的话竟然有些犹豫,沈苏姀十分明晰的看到他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一紧,末了他终究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这边厢又转头对沈苏姀语声温雅的道,“侯爷先走一步,本王回去看看。”
沈苏姀颔首,嬴麒便转身朝主殿走去,不知怎地沈苏姀觉得刚才的嬴麒怪怪的,可哪里怪又说不上来,她一时没有想出个结果,转身朝宫门走去,慢行出了内仪门,一路上都能听见下人们对于嬴策遇刺之事的议论,不多时那“苏阀余孽”四字更是从宫女口中蹦出,宫中人多眼杂,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面色沉凝的上了马车,沈苏姀仰身靠在车壁之上,甫一闭眸便能想到嬴纵适才那低寒而森然的眼神,沈苏姀极轻极缓的呼出口气,心头一时五味陈杂,她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嬴纵那心头之血不是为她而取,可今日倒是确定了,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就是苏彧!
沈苏姀感觉自己身上的暖意正一点点的被剥离,那从脚底漫上了寒意让她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大,他明知道她是苏彧,却为何不曾与她挑明,不仅如此,他似乎不曾对她下过杀手,他知道窦阀之事乃是她的手笔,那么他就应该明白她抱着什么样的打算!
明知她是为了复仇而来,他就不怕吗……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宫门,甫一走出天圣门闹市之上便传来一阵阵的嘈杂之声,沈苏姀听着那车水马龙的热闹心神不宁,不由得将脑海之中的诸般思绪暂时放下只做闭目养神,因是到了闹市所以马车的速度放缓了不少,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快要睡着的沈苏姀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而迅疾的马蹄声,沈苏姀心头一跳,被那熟悉的感觉惊醒,尚未反应过来已经有一骑快马骤然疾驰到了马车之前,只听一道马嘶响起,缓行的车架猛地一停!
沈苏姀一个趔趄差点在马车之中摔倒,一手撑着车壁的她猛地将眸光一凝。
即便隔着一道车帘,她也能感受到马车之外那双鬼眸的森寒!
沈苏姀唇角微勾,这就要摊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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