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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在下面的黑月谷内,从她父亲元神内分离出来的幽精反馈给我的。”殷天殇将谷内发生的种种情景与方才远古的呢喃联系了起来,得到了这个不曾被验证的答案。

“我有点明白了,难道方才那些对话,也都是她父亲的幽精回溯给我们的?”吴婉瑜揣测道。

“有可能……”

殷天殇话音未落,两人足下的细长栈道突然开始剧烈颤动起来,紧接着耳畔便传来了雷鸣声与锁链碰撞的混合声响,六点灰绿的幽光悄无声息地环绕在两人周身三尺开外,似捕食猎物的野兽般围着两人不住旋转。

与此同时,殷天殇发现身旁的吴婉瑜突然出现了奇异的变化。

在一道光影斑驳的金虹之后,一个头戴流苏冰骨簪,发结双刀髻,身披金丝鸾鸟朝凤袍,内搭赤红牡丹迎鹤抹胸,下罩散花冰雾百褶裙,脚踩万鸟末落之羽编织而成的飞凤屐的艳丽女子出现在了殷天殇的面前。

她的容颜,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旷古绝今!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有生之年能见她一面,浮现于心的只会有四个字:此生无悔!

这是一张没有羡慕,不会嫉妒,只会让世人瞻仰供奉的脸。

她能让凋零的落花再开,能使凛冬的枯叶重碧,她也能让被她虐杀的人在黄泉路上除了极度的满足,不会留有一丝遗憾。

她的眉心有一邪魅的陨星花钿,这与她腰间镶着的一块呈六角锥形的血玉相映成趣,在微光的环伺下,格外醒目。

“婉瑜,你……”殷天殇看的痴了,失声道。

“此刻,吾名玉飞凰!”艳丽女子的声音充斥着冷血的威仪。

“玉飞凰……那婉瑜她人呢?”殷天殇不住揉搓着自己的双眼,他深刻怀疑自己有些神智不清了。

“吾可以带你去见她。”

玉飞凰此言一出,殷天殇已身临异境之中。

睁开眼,身上尽是疲惫。

自己如牛马一般拖着一车寒玉冰矿,在烈阳下步履蹒跚。

旁边有无数与自己相同的人正在做着与自己相同的事。

太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好了。

就在殷天殇停下脚步的瞬间,一条带尖刺的皮鞭已招呼在了自己赤膊的身体上。

“好痛,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些跟我一样做苦役的人又是谁?”殷天殇的脑海中只有疑问。

“你们是负责修建寒玉冰宫西北角的牲人,本分劳作就给你们一口饭吃,如果发现你们有一点消极怠工,就用角刺鞭抽打你们,然后将你们吊在烈日下暴晒三天三夜,活下来就继续劳作,死了便喂狗。”远处传来了玉飞凰酷吏般的声音。

“去死吧!”殷天殇一把将身上拖着的矿车甩开,然后又将同伴的矿车也都甩掉了,他慨然道,“我们既不是牲畜,也不是奴隶,又为什么要为奴役我们的人效劳呢?我们一起杀出去,我们不但要体面的死,更要有尊严的活!”

同伴跟着便开始附和起来。

神王栈道上,六点灰绿色的幽光熄灭了一点。

殷天殇第二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和两个面相凶狠的彪形大汉一同跪在玉飞凰的圣座之下,耐心等待着主人的发号施令。

“冰宫需要一名心狠手辣的典狱长,负责对表现不佳的犯人施以极刑,以儆效尤,你们三个有能胜任的吗?”玉飞凰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薄凉道。

“俺要把不老实的罪人狗头给拧下来,把它给剩下的罪犯当球踢。”殷天殇左边的大汉恶狠狠道。

“我要当着所有罪犯的面,将不老实的罪人一口一口地吃进肚子里。”殷天殇右边的大汉不甘示弱道。

“你呢?”玉飞凰瞥了一眼殷天殇,漫不经心道。

“我会先杀了你,再毁了寒玉冰宫这座人间炼狱!”殷天殇不计后果,直抒胸臆道。

神王栈道上的第二点幽光,于焉闪灭。

殷天殇第三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是与玉飞凰并肩而立,两人共同俯瞰着冰原的无尽苍茫。

“从今以后,这冰原就只属于你我二人了,这里的一切人事物景,皆归我们所有,你可愿意?”玉飞凰罕有的柔和道。

“虽然很感谢你,但我并不愿意如此。”殷天殇淡淡道。

“只要阁下愿意,本人也可归属于你……”玉飞凰面泛红晕,怯声道。

“不需要,我憎恶被人统治,更憎恶统治别人,每个人都有手有脚,他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凭什么要去管着他们,不光是人,这里的任何事物都不属于你我,它们是属于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如我一般有此意识之人的!”殷天殇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栈道上的六点幽光,仅剩下三点。

殷天殇第四次睁开了眼睛。

“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是谁?”在他身边传来了玉飞凰冰冷的声音。

“我是谁……你又是谁?”殷天殇被玉飞凰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住了。

“我们为何会存在于此?”玉飞凰痴道。

“或许,我们都是被创造出来的吧,依凭着某种特定的规律,相聚,分离。”殷天殇揣测道。

“那我们存在的目的为何?”玉飞凰继续问道。

此刻,殷天殇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个由谎言,欺诈,索仇,贪婪,灾祸,杀戮,争战,悔恨,私欲编织而成的凄惨画面。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啊!”殷天殇拼命摇头,他想将这些非理想的画面尽数甩掉。

当殷天殇第五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玉飞凰已经不在了。

在殷天殇身边的,是无数的善男信女。

而他们此刻,正在膜拜一座雕像。

殷天殇缓缓朝雕像方位行去,八系神兽镇守在雕像的八个方位,格外狰狞肃杀。

当殷天殇与玉飞凰雕像的眼睛四目相对的一瞬,一个古字突然浮现在殷天殇的脑海:神!

何为神?

人祈求上天开示即是神。

殷天殇脑海里却闪出了另一个答案:人若能自我开示,是不是就能够成为神了?

此念方出,神王栈道上的六点幽光又熄灭了一点。

还有两点幽光,此刻突然消失于栈道,同时间,两棵三丈有余的石榴树出现在殷天殇面前,树上的石榴鲜红而硕大,令人忍不住想要摘取填充不知何时便饥渴难耐的辘辘饥肠。

“还是那个问题,你是谁?你因何而生?”

声音来自一个男人沧桑而遒劲的追索。

殷天殇于茫然中,依稀见到有一个人双手双脚大开,矗立于苍天之下,屹立于黄土之上!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感受以一个特定的频率闪进殷天殇心识深处。

“人立于天地之间,为王,莫非……”

石榴树再度化为幽光,此际已然熄灭了一点。

“我们活着,原来竟是为了实现终极的……”

失声的语言,失形的字如同最后一点熄灭的幽光,无论如何也隐蔽不了真理的辉光!

在光影斑驳的幻境消失的一瞬,吴婉瑜一双婆娑的泪眼已印在了殷天殇眼中,却不知是否也刻在了他的心里。

“婉瑜,你回来了!”殷天殇如梦初醒般,难以置信道。

“天殇,我一直都在这里啊……倒是你刚才去了哪里,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吴婉瑜不解道。

“那是一个遥远的回忆,我遇到了一个逝去已久的人,也悟出了一个本该很浅显的真理……”殷天殇回想方才种种,面现异色,意犹未尽道。

“天殇,你快看前面!”吴婉瑜打断了殷天殇的冥思,她手指着前方,惊诧道。

殷天殇将视线移至吴婉瑜手指的地方,栈道前方的浓雾里隐隐出现两个交错的人影。

此刻一阵冰风吹过,浓雾渐渐被吹散开来。

一个恒久的夜,一轮血红的月。

整个天空,已被冷沉的肃杀充斥。

杀气的一边,是那张旷古绝今的脸,凤舞翩跹的影,以及银芒逼命的剑,权倾天下的皇。

而另一边则是黯淡无光的黑,绝咒镶魂的冰,以及玄幽冷残的剑,绝情绝命的心。

玉飞凰与天幽王最后的生死决战,已近尾声……

但见玉飞凰此际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紧接着血月突黑,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尖叫,接踵而至的则是天幽王的哀嚎以及玉飞凰的号啕。

“宛蝶,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啊?”天幽王耿煦哽咽道。

“我不希望爹亲有事,也同样不希望娘亲有事,如果我的死能让你们冰释前嫌,我觉得很值得……”少女的声音朴素而诚恳。

“宛蝶,你怎么会死,你的冰蚕功体,不死不灭,你不会死的!”玉飞凰说的坚决,但她的心里其实已经没有底气了。

“娘亲,别再欺骗自己了,爹亲的玄幽胧夜无体不破,我体内的蓝血冰蚕已被杀死,你的谋算彻底落空了……你中了权力的毒药,你亲手把我们本该很幸福的一个家毁掉了,可我,却并不想恨你!或许我的死对大家都有好处,能让你们……呃!”少女的喉咙被一口鲜血卡住,她的神情痛苦,她的眼神却是坚决的。

“耿煦,你太狠了,你连自己的女儿都杀,你还是个人吗?”玉飞凰怒吼道。

“我的确是想手刃你的,可是我却怎么都没想到,宛蝶竟会突然出现替你挡下这一招,如今一切都已太迟,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耿煦哀伤至极,激动悲嚎道。

玉宛蝶看着耿煦,艰难地摇了摇头,竭尽全力道:“爹亲,这一切都是蝶儿心甘情愿的,您切莫自责,自剑无名被娘杀害以后,我便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这一切,都是最好的……结果……”

接下来,是玉飞凰的撕心悲泣。

泣声之中,有一道银虹划过,接着便闻耿煦一声惨叫,无数幽精自他体内喷涌而出,然后他的人便消失不见了。

此刻的玉飞凰早已停止了哭泣,她望着远方,声音比千年玄冰还要冷上一万倍,她自语道:“天幽王,你破的了绝咒雪杀,却破不了截灵血契,虽然这次的代价有一点沉重,但我会让整个冰原的男人来为你赎罪的,我定要让他们为宛蝶陪葬!”

这时,冥火封仙岭如烈焰一般的狂风将神王栈道前方的迷雾彻底融化。

一根参天石柱出现在殷天殇和吴婉瑜的面前,两人屏住呼吸,不自觉地向前走去。

这根石柱光滑如镜,三条等距的棱上散发着耀目的银色光华,此柱高约三丈有七,棱距十一尺半,柱身上面刻有棱角分明的十个剑字:幽夜穹星焕,天巅一剑寒!

正当两人细细端详这根参天石柱的时候,自万雷圣雪顶劈下了一道惊神泣鬼的冰色霹雳,不偏不倚打在了石柱最上方的三角光面上!

但闻一声如妖兽咆哮的巨响,距离石柱约有七尺的殷天殇猝不及防便被一股怪力拉向石柱,而一旁的吴婉瑜却神奇的被推离了石柱。

“天殇!”吴婉瑜此刻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尖叫道。

与此同时,沉眠的究心剑魂突然苏醒。

“玄幽胧夜,汝尚不足以将吾吞噬,但这小子只怕……唉,为今之计只能行此下策了!”

“啊!”

在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过后,参天石柱也随之灰飞烟灭,一个全身黑衣,头上罩着黑帽,手持一柄黑剑,宛若死神一般的高大男人突然出现在了吴婉瑜面前。

他是殷天殇!

他不是殷天殇!

那他究竟是谁?

为什么和殷天殇长得一模一样?

“五百年了,吾竟已沉睡了五百年,这条神王栈道却是冰冷如故,恍如昨日那刻骨之殇,然而吾却早已释然,神王六迹的临世,才是吾重生的执念!”酷似殷天殇的黑衣男子沉声自语道。

“你究竟是谁?”不远处的吴婉瑜看到这诡谲一幕,颤声道。

“方才幽精显化之景,汝应已知晓吾是谁了。”黑衣男子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个清奇却略显慌乱的女子,缓缓道。

“你如果是天幽王,那天殇他又在哪里?”

“吾借幻天柱引雷电之能,与通过神王考验的他意识融合,共鸣的意识助吾突破了截灵血契的封禁,吾唯有寄体此躯,方能实现未竟之大道。”

“什么大道?”

“神王六迹,七界大同!”

“且不论你的大道,你说你们共用此躯,那你让天殇来跟我说,可以吗?”

“他的意识被一品剑魂锁在了他的剑里,暂时出不来了……”

“什么剑魂,我觉得你在骗人,你告诉我,天殇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汝此刻的神态,跟宛蝶很像……”

“你还没有回答我!”

“那一品剑魂,是在保护他,一旦吾遭遇不测,意识抽离,殷天殇的意识便会被剑魂释放出来,重新占据本属于他的躯体。”

“那么,如何才能将你的意识抽离?”

“女娃儿,汝的问题太多了!”

“你霸占了别人的躯体,还这么义正言辞,你的脸皮不亚于栈道上的积雪!”

“吾与他,有着相同的理念和目标,这些汝是不会明白的……”

“那你就给我讲清楚,说明白啊!”

“现在不是时候,黑月降临了!”

吴婉瑜抬头,果然看见穹顶之上有一轮黑色的圆月,这场景有说不出的诡异与梦幻。

“走吧,殷天殇承诺汝的,吾天幽王替他兑现!”说罢,一把托住吴婉瑜的腰肢,朝着逐渐变为镰刀的黑月飞身而去……

而在黑月之内,竟有无数魔界兵将把守,他们见两人偷渡而至,急忙用兵刃相迎。

“放肆,云城霸剑!”

一把擎天巨剑破云而出,直捣黑月之内盘踞的众魔兵魔将。

一眨眼,遍地的血飞骨碎。

一吐息,刺鼻的腥臭来袭。

火湖亡灵泣,地狱修罗场。

焚风千里噬,魔魂万古嚎。

“九头魔界,吾天幽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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