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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和二丫来到前院时,商成正和仲山他们拉话扯闲篇。
仲山他们今天过来,除了拜谒探望商成之外,另外也是想请教一些军事上的事情。他们还带来了张绍和西门胜的书信。在信里,张绍和西门胜都提到一件事,燕山当面的突竭茨人先是老巢黑水城被破,紧接着攻掠燕东又遭到失利,东庐谷王治下的草原必然会出现混乱局面;再加整个战事期间,突竭茨左翼各部都遭受到大小不等的损失,大腾良部和完奴儿部却始终按兵不动,突竭茨人的内部矛盾很可能会在最近一个时期里激化。两个人据此推断,在没有彻底解决内部的各种纷争矛盾之前,突竭茨人不可能采取大规模的军事报复行动;在整个突竭茨左翼各部没有得到足够休养之前,东庐谷王也没有力量再次南下。张绍更进一步指出,如今突竭茨左翼处在虚弱之中,右翼长期蛰伏之下很难及时进入战争状态,大赵面临着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机会!他在书信里言辞铮铮地写道:“会当义气风发之时,正是以道凌残之际,将士齐心意志振奋,策马向北,必似洪流破堤倾泄直下;突贼新败羸弱,据何可敌?如是,则汉唐故土终有复焉!”
可是,在绝大多数时候,美好的理想与残酷的现实之间,总有存在着难以跨越的鸿沟。“兵部数番驰文,宰相亦有往来训令,灼灼之辞盈载其中,再三言道,南征事大,各卫镇不得轻言兵事,更不得擅自牧马草原。余宵夜秉烛反复揣摩,百般思想难得其解。吐蕃国势在北,南诏更是蕞尔小邦,即是二者同恶相济,又何以能当五万天军倾力一击?此为必胜之征,但遣一二良即可,却用镇国之器,题中深意,或非绍所能测度。……”
张绍在信里把话说得很婉转,可意思却很清楚。他知道自己位卑言微,又身在远离中枢的燕山,说得再有道理也没多少人理睬,就递了话给商成,想让商成去设法影响朝廷的决策。可这显然是他的一相情愿了。别说商成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就算他有那么大的号召力,朝廷也不可能因为某个人的坚持而随意改变既定决策。眼下大赵对南诏的征伐已经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别说是商成无力扭转,就是张朴也没有扭转这个局面的本事!
商成只能托仲山他们捎话回去,他可以帮忙向朝廷转达看法,但是在朝廷做出改变之前,燕山卫军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作为军人,首要的一条就是要坚决服从指挥;不管心里有什么意见或者看法,上级的命令必须不打折扣地遵照执行;至于他们的意见和想法,也应该遵循制度逐级向上反应。至于仲山他们提出的军事方面的问题,因为他现在不再在燕山担任职务,也没有直接管辖军务,所以他不方便作出什么建议,更谈不上有什么指示。这个答案肯定教仲山他们很失望。但他随后又表示,他可以给张绍西门胜他们写一封回信,在信上谈一些他个人的想法和看法。不过,有些问题他还需要仔细斟酌一下,所以仲山他们最好是在临走之前再来拿这封回信。
眼下,他们已经谈完军事上的事情。商成让侍卫们把关防撤掉,就和仲山他们说一些不紧要的事情。既然是拉扯闲话,话题就离不开燕山;既然提到燕山,那就免不了要说道诸序。说起这个燕山现任提督,仲山和邵川的口气腔调顿时就是一变。谁都知道,诸序是去燕山抢功劳摘果实的一一这是最令人厌恶憎恨的小人行径!单单凭了这一条,诸序在燕山就不可能过得称心如意!仲山还好一些,他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多少有些涵养,对诸序的评价还算是口下留德。邵川却不理会什么涵养修养,张了嘴就开始乱骂诸序,从带兵练兵演军列阵到队伍布防辎重补给,直把诸序批得狗血淋头一无是处,就差拿张纸写上“蠢笨”两个字,啐口唾沫直接贴在诸序的脑门上了……直到商成实在是有点听不下去,出声教训了他几句,他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商成和仲山邵川说话的时候,郑七就一直在旁边听着。他随郭表在草原上转战了好几个月,对燕山那边的各种情形很不清楚,所以也就没有插言说话。商成他们说话,他就不停地给大家续茶水倒茶汤,做起了“勤务兵”的事。现在,商成正在向仲山打听文沐的近况。这回朝廷大犒燕山,文沐凭借战功也有升官授爵,眼下是开国子、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他问仲山说:“我看军报上说,齐威调到燕山卫府任职,昭远和他相处得怎么样?“齐威的那点本事,还能在昭远那里讨得好?年前齐威写的两份卷案被卫府府前詹事司连续打回;就为这事,继先将军还把齐威喊去拍着案子训斥了半天。现下有传闻说,齐威正在到处写信,想走门路调离燕山。”仲山说着就笑起来。这事显然是文沐在使坏,张绍又拉偏手,目的就是逼着齐威自己打起铺盖卷滚蛋。虽然齐威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但是到现在也没有人站出来替齐威的遭际喊冤叫屈。与诸序一样,齐威在燕山的名声也是彻底坏到家了。除非是公务,否则平时绝对没有人会去主动搭理这两个家伙。“他早就该滚蛋了!”邵川气哼哼地插嘴说道,“这事都怪西门胜做事太慈悲!早在九月里齐威擅自带兵进草原的时候,就该把这家伙砍了祭旗!朝廷也是赏罚不明。就象齐威这种人,没砍头就算了,竟然也是他娘的开国侯了!”说着他狠狠地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因为太过愤慨,激动之余他完全忘记了这里可不是军营,而是商成的小书房。
商成问道:“齐威想调离?继先那里,是个什么说法?”“继先将军说了,只要有调令,他马上就用印放行。”
商成满意地点了下头。象齐威这样的老鼠屎,确实是不能留在燕山。他能理解张绍和文沐他们的做法。他们这样做,其实是为了齐威好一一这个人不适合带兵打仗;继续在燕山的话,迟早是要掉脑袋的。他还想打听一些别的事,李奉在书房门外禀报说,月儿和二丫找他有点事。商成只好先和李奉说话:“我和孙将军他们说些话。你去告诉她们,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小姐和二小姐说,是急事。”
商成有点不高兴了。两个小女娃能有啥急事?他掩饰着自己的不满,问道:“她们说没说是什么事?”
具体是什么事,月儿倒是没告诉李奉。不过前头几个丫鬟一趟趟地跑来跑去,李奉多少还是打听了几句,于是他说道:“禀大将军,是高家掌柜出事了。高家掌柜在南边坐船出海,好象是翻了船,就托梦给婆娘和妹妹,让她们想办法救命……”
他的话还没说完,商成的脸上就变了颜色。他沉下声音问道:“消息从哪里来的?”
“好象是高家的什么人到了京城……”听着李奉语焉不详的回禀,商成紧咬的腮帮子禁不住抽搐了两下,忍了再忍,才没当着几个老部下的面发脾气。
仲山、邵川还有郑七,三个人跟着他都有两三年光景,对他家里的情形都比较熟悉。刚才听说月儿和二丫找他有事,三个人就有点犯踌躇,不知道该当告辞还是该当留下。这时候见他抿紧嘴唇目光深沉,抬起手摸索着眼罩一言不发,就知道雷霆震怒只在须臾之间。大将军发火的场面,他们不仅听说过见识过,也都亲身领教过。李慎,能称桀骜不驯吧?张绍,算是油盐不进吧?可就是这样两个在燕山卫军里响当当的人物,当了大将军的怒火也是双腿并立腰板笔挺,被喷一脸唾沫星子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何况他们三个小鱼小虾?眼见商成发火在即,三个人心有默契,眼神都没对过就同时起身行礼告辞一一军营里还有事,不敢多耽搁……
商成也没心情留他们说话,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让李奉送一送他们,顺便叫两个女娃进来。
月儿和二丫硬着头皮进了屋,一个挨一个磨磨蹭蹭地挤在墙角边。她们刚才在外面还在互相鼓励,口口声声说什么和尚大哥并不可怕,他再凶再恶,总也要讲事理,是吧?可真是面对着商成,却又谁都没胆量说话,只会站在墙边埋着脑袋抠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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