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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听起来就是老仙君的授意了。但是庄镇晓仍然觉得这不像是那位文山君能做出来的事。
他抬眼望去,见习洛书站在檐下,正和太子说着什么,扶渊立在一边,侧着身子。虽然扶渊只给他留了半张脸,但也足够庄镇晓看清楚他的状态了。
平静,非常的平静。
再观钟离宴,太子虽然也是行止有度,但是能看出来他在极力地隐忍。
“归林。”庄镇晓忽然道。
“怎么?”曲归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我看到百里师叔了。”庄镇晓微微昂头,想要看得更清楚。
“怎么可能?”曲归林什么都没有看到,便收回目光,“你看错了罢,他昨儿还下不了地呢。”
他这么一说,庄镇晓也不太确定了,他收敛了目光:“那许是我看错了。”
定远门下,周同尘发现习妍迟迟没有出现。
他有些急,因为这可能真的就是最后一面了,习妍不来,他怕她后悔一辈子。
他也不太好去问扶渊,扶渊今日怪得很,似乎比那日他撞见连远殿的那一堆烂事时还令人畏惧。
周同尘看着时辰还早,便去和上司打了个招呼,先出去了。他走小路避开人群,去马厩里牵了自己的马,打算先去映川殿看一看。
他知道习妍这些日子都在映川殿里。
时间尚早,但他还是忍不住策马狂奔,至少是跑出了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谁知刚进内城,就看到了习妍——她竟是独自一个人的。
身材纤巧的女孩儿此时却并不单薄,因为她抱着一张筝。
门前的人进进出出,步履匆忙,所有的心思似乎都在城楼上的那个即将牺牲自己的男人身上,根本无人顾及这里为何会有一个小丫头拖着一张秦筝在路上走。
“郡主?您怎么在这儿?”周同尘赶紧从马背上翻下来,“我帮您拿。”
“不、不用……”习妍下意识地拒绝,而后才看清来者是谁,“周大人?”
“臣冒犯。”周同尘躬身见礼,把脸藏到了交叠的双手之下。
“……”习妍也不知道此时该对他说些什么了,她扶正了筝,冲周同尘敛衽一礼,便要走了。
“郡主是要把筝抱到外郭去吗?”周同尘追上她,“太远了,臣……”
“周大人,我要上钟楼。”习妍道,“他叫‘吹云遗韵’,是我父亲的筝。”
周同尘没接话,上前给习妍开道。
习妍所说的钟楼就在城内,是除了曦月殿与连远殿的小楼之外帝都里最高的楼,建筑古朴大气,飞檐挑出去很远,站在楼里,觉得那檐几乎要飞到城外了。
周同尘没有上去——因为习妍不许。他便在楼下守着,不让其他人去打搅她。
等了没多久,时辰便到了。
面对城外乌压压的帝君,定远门缓缓开启了城门,礼乐同时响起。
习妍几乎是与此同时,拨了筝弦。
横筝为乐,立地为兵。
“吹云遗韵”音色清亮雅正,穿云裂石一般,城楼上的礼乐立刻就乱了。定远门上的钟离宴摆摆手,叫他们停了。
习洛书也听出了是谁在弹筝,可他自从出了城门,便再也没有回头。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万里长征站,三军尽衰老。
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
……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以而用之。
庄镇晓凝视着习洛书的背影,目送他离去。明明是一个人出的城,明明不似武将那般孔武有力,可习洛书站在那里,便似千军万马。
他一个人,就是千军万马。
庄镇晓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周同尘站在鼓楼檐下,被寒风一吹,脸上像被冷锋刮过一般,他抬手一抹,才意识到这是眼泪。
昨日城上人,今日城下鬼。
有的人眼泪从眼里涌出,有的人泪只能默默在心底流。
习妍下来了,手里仍抱着那张筝。她手上有些指甲被琴弦挑起,翻了出来,涌出玛瑙一般的细小血珠,染到了裹着‘吹云遗韵’的锦缎上。
“郡主,我替您拿。”周同尘忘了习妍方才的抗拒,他只是觉得习妍伤了手,再背这样大的筝必然吃力,只是这样而已。
女孩儿这次并没有拒绝,她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筝交出去:“多谢。”
周同尘接过,二人并肩走了两步,周同尘才发现习妍并没有要处理手上伤口的打算,鲜血从指间汇聚,砸在地上,裹了尘土。
“郡主,您稍微等等。”周同尘费力地从身上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单手递给习妍,“先凑合用一下吧。”
“谢谢。”习妍低着头,并没有伸手的意思。
“您快拿着,不然我要拿不稳了。”周同尘催促道。
习妍这才接了,似乎是想对他笑:“谢谢你。”
看她那帕子把手包上了,周同尘才继续道:“臣冒昧,但有一句话想对郡主说。”
习妍没有说话,抬首望天,想把眼泪给逼回去。
“臣……臣和郡主是一样的人。”周同尘道。他们一样的家世,又是一样的经历,他没了母亲,而她今日又失了父亲。“臣……臣深谢那日郡主仗义相助,谢您肯陪着我。”
周同尘咬咬唇:“今日我来陪您。”
习妍“噗嗤”一下笑了,这一笑,眼泪没绷住,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你、你别哭碍…”周同尘慌了,以为是因为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才惹来了这眼泪。他不会哄女孩子,习妍属于情况特殊,他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一手抱着筝,一手抚上她脸:“你别哭了,风大,伤脸。”
“你还不许我哭么?”习妍抬起头来看他,眼泪决堤一般,“你凭什么不让我哭?1
说罢,哭得更厉害了。
她在父亲面前不敢哭,虎父无犬女,她帮不上什么忙,却也不想扯父亲的后腿。在家里就更不敢哭了,祖母身体状况愈下,前些日子郎中来,给母亲也开了好些药,她若也垂泪,母亲她们岂不是更伤心。在哥哥妹妹面前就更不用说了,她在宁儿面前,从来要强,因为她是姐姐。
但周同尘不一样,她接纳过周同尘的脆弱,今日便能坦然地把自己这份脆弱交给他。
周同尘知道这滋味不好受,脸上也好,心里也好。习妍心里的伤他鞭长莫及,只能替她挡一挡这寒风。
御道上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对在寒风里互相取暖的少年人。
定远门上。
庄镇晓回过神来,发现钟离宴仍立在城楼边,而扶渊却不见了。
“咦,师兄,上神去哪里了?”曲归林也问。
“不知。”庄镇晓摇头。曲归林他是被文山殿的人吓怕了,想借着扶渊的庇护回天时院,多少能清净点儿。
“那咱们还是现在这里等会儿吧,”曲归林道,“殿下还在这儿,上神应该还回来。”
【作者题外话】:不想写注释了,困,有时间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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