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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
“你不信我。”扶渊低头看着他,看得周同尘心里有些毛,喉头一滚,汗就顺着脸颊滑下来了。
“我、我信上神的,我怎么……”周同尘勉强挤出个笑来。
“你听我说,”借着厅里半遮半掩的天光,扶渊努力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周同尘不傻,想骗过他,也得费不少心思,“我昨天,还琢磨着怎么分权,怎么把别千端给解决了,怎么练兵怎么筹粮——到现在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想着死么?”
热汗变成了冷汗,周同尘也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过于武断了。
那句“许国”,也许并不是周同尘想的那样。
“我以前的事,你不知道,但以你的聪明,多少能猜到一些。”扶渊看着他,继续道,“我活着不容易,是踩着许多人的人命活下来的,我也想活着,所以我不会轻易求死。”
“那……”周同尘想说那个献祭的事。
“我有说过我要献祭什么吗?”头顶的声音陡然发冷,激得周同尘一哆嗦。
“所以说,这件事就不要和阿宴说了。”又是平常的语气,扶渊伸手,拉着周同尘起来,“省得他慈悲心肠,坏了咱们的好事。”
周同尘顺从地站了起来,垂手侍立一旁,道:“是我莽撞了。”
“我知道,你也是关心我。”扶渊抬头,笑道,“关心则乱嘛。”
“是。”周同尘点了点头,又问,“上神,那咱们现在……”
“魔族来使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他们也该给宫里上了折子。”扶渊一手虚握,搭在扶手上,轻轻扣着手下的小几,“你去一趟,看看他们都怎么说——晚上再来和我说,咱们也好商量。”
“好。”周同尘点点头,“上神,下官还有一事要报。”
“说罢。”
“年前京兆尹孙大人那儿曾审过一桩案子,死者是个女人。”周同尘打开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背着的昭文袋,掏出一份他手录的卷宗,递给扶渊,“其死状之惨,引起民愤,但当时孙大人什么都没有审出来,后移交大理寺刑部,直到现在,才勉强找到了死者的身份。”
扶渊大概翻了翻:周同尘说是“女人”,其实并不准确,她遇难时,还是一个少女,是贱口,死前头被砸烂,胳膊也断了,后背和下体都曾受到重创——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然后呢?”天下疑案千千万,他又不是什么神探。
“这案子暂且搁置了下来,可最近——就是年后,又出现了不少这样的案子。”周同尘道。
“都是贱籍?”扶渊问。
周同尘只得摇头,道:“上神,死者太多,有男有女,尸体大多是这样,认不出来的。”
“妈的。”扶渊想不明白,也不耽误骂人,“你说——有男有女?”
“是。”周同尘道,“上神,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不仅有男有女,也不是人人都年轻,人人都好看的。”
“喔,”扶渊抓抓头发,“那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吗?”
“死得都很惨。”周同尘说了像没说。
“……行吧,”扶渊又看了一会儿那卷宗,抬头对周同尘道,“把你令牌给我,你拿我的令牌进宫。”
“啊?是。”周同尘不解,但还是把腰间户部侍郎的令牌解下来,交给扶渊。
扶渊把上神令交给他:“不用着急,在宫里陪一会儿太子也好。”
周同尘进了宫,扶渊拾掇拾掇,去了城南练兵的地方。
他听说成松在这里。
他拿着周同尘的令牌进军营,为的是不惹人注目,谁知刚一进大门,就碰到了曾经的绮怀君——也许现在该叫一声“金教头”了。
“上神?1金易直见了他,又惊又喜,“您怎么过来了?1
“嘘——”扶渊挤眉弄眼,又给他看令牌,但金易直实在是直,不懂扶渊这些弯弯绕绕的,还一个劲儿的叫他上神。
等金易直迎过来,扶渊不由得狠劲儿在他背上拍了一把:“将军看清了,下官户部正四品侍郎,姓周。”
练武之人身体结实,远超扶渊想像,那一巴掌没把金易直拍怎么样,扶渊的手却立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呀,上——周大人,实在是对不祝”金易直忙抱拳,“不知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下官奉太子殿下谕令,视察尔等练兵情况。”扶渊道,背着手,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大概是忘了,论官秩品级,金易直就是被贬了也比周同尘这个小小侍郎强的,“对了,你们成大人在么?”
“在,您稍等,我去给您叫去。”金易直告辞,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大人,恕末将多嘴,军营里有军营的规矩,待会儿成将军来了,不能称大人,得称将军。”
“我晓得了,多谢将军提点。”扶渊亦抱拳。
金易直这才放心,大步走了。
扶渊便在这军营里闲逛——他其实看不出好坏来,却也不会轻易被糊弄了。
西走二百步,便是一个马厩,见扶渊过来,几匹马探出脖颈,好奇的打量着他。
军营里的人不识得他,便都以为他是朝中新贵,见宠于太子的那位世家子弟,便都称一声“大人”。畜牲不会说人话,可是却最有灵性,他们见扶渊走近,有的因惧怕而退后,有的则被他身上的灵气所吸引,探出头来,想嗅一嗅他身上的味道。
“大人,您小心。”喂草料的小卒见他没头没脑的就过来了,便道,“这匹‘踏雪’,是去年最好的马,我们将军本是想训好了,献给太子爷的。可这马儿烈,这都几个月了,还不肯让人骑。您小心些,他爱踢人。”
“好,”扶渊应了,又问,“去年的马,那他很年轻呀。”
“那是,要不然是最好呢。”小卒听了扶渊的话,很是自豪,想拍一拍“踏雪”的脖子,却被马儿避开了。
小卒也不灰心:“您看,他还不到一岁就比旁的马高一些了,等长成了——啧啧啧。”
一切的欣喜与骄傲,全藏在这三声“啧”里了。
扶渊也伸出手,马儿没有躲,看了他一会儿,才把脸贴上去。
“大人,您有福。”小卒又道。
扶渊笑了,对他道:“把他牵出来,我替你们将军训。”
“大人,这——”那小卒看他是个十足的小白脸儿,此前都不一定碰过马,不是很放心。
“快去。”扶渊催促道。
小卒只当他想在太子那里邀功想疯了,怕扶渊为难他,便一副纠结的样子,替扶渊开了马厩。
“拿马具来。”扶渊又道。
那马儿还没戴过鞍鞯辔头,皮毛油光水滑,配上一双好似有灵性的眼睛,意气风发。
小卒拿来了马具,面带犹豫:“大人,他还没戴过这些,怕是……”
扶渊从他手里接过马鞍,刚想披到他身上,马儿就扬蹄跑开了,跑远了,又停下来回头看着他。
那一瞬间,扶渊忽然觉得他能看明白马儿眼里的东西。
但更大的可能是他的错觉。
“算了,不用了。”扶渊把马鞍放回去,“我和他走两圈儿。”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纵然这马儿不是人,也是通灵性解人意的。
“你好啊,”扶渊跑过去,口里念念有词,“我叫扶渊,你呢?就叫踏雪是吗?”
马儿通体五黑,除了四蹄雪白和额上一块儿白斑,再无一丝杂毛。
听了扶渊的话,也不知他听没听懂,真就摇了摇头。
“哇,”扶渊以为他听懂了,面上一喜,“也是,你以后是阿宴的马,合该他给你取名字。”
“踏雪”听了,像是没听懂,偏过头来,探寻地看着扶渊。
“你说阿宴吗?”扶渊也善解马意,“他是我哥哥,嗯……是个特别好的人。”
马儿转过头,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你好漂亮啊,”扶渊对他道,“不让我骑,还不让我摸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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