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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自有庭鉴司令牌为引,过城通关极为迅速,反倒是十月凉雨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途径宿城驿馆时,恰逢大雨滂沱,凌靖寒正欲在此留宿一晚,驻地官役忙前忙后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安排房间时唯唯诺诺地说道:“司使楼上请,只是那最东面的一间内住着亲贵,不好扰的。”
凌靖寒随身的东西尽数交由官役提着,手中唯执长剑,闻言随意问道:“何人?”
驿馆外雨声渐大,那官役在他面前躬身禀报道:“是宣王殿下。”
眉峰微皱,凌靖寒竟没想到在此地会遇见他,示意那官役退下之后,他更衣烫茶略歇之后,思及宣王从奉旨调军进而督建黎州粮道,诸事一并算下来,如今离开燕州营也该有一个多月了。
突然两三下的敲门声,骤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便问道:“谁?”
“是我。”
开门之后,一阵凉意随之袭来,只见凌靖尘静立在门口。
凌靖寒留意四处无人后才将门紧紧关了,见炉上沸水正开便就势煮了新茶。
凌靖尘坐下后,从怀中拿出一封尚未启封的密信直接放到了茶案上,说道:“黎州俘军中有许多纪氏门下者,我和赵狄将军已着人详细调查了他们的背景,这些是可疑之人。”
深知这密信本就是要交给庭鉴司的,凌靖寒将其收好道:“无论军中还是族中,见过纪庭昀的人都已秘密处决。”为了严密封锁这则消息,新增驻军居然已有两万多,他继续道:“可即使加上这些名录,依旧不足以解封整个黎州。”
“纪氏何其无辜,估计瑢王到现在还想着如何替他们求一个生路。”凌靖尘欲拿起茶杯,却因分心而被猛然间烫了一下,苦笑道:“州内五郡百姓整日诚惶诚恐,如此怎能安民?”
“黎州是程国旧都,是三州之地中最不好管辖的地方,只是我想不明白,那些故意挑起争端的人,将州内搞的人心惶惶,可伤害的难道不是程国原先的百姓吗?”
“失去理智的人,岂能想到这些?”百年王朝,亡于今朝,任谁都无法轻易接受的。
凌靖寒淡淡地说道:“黎州交由北境军接管,而纪氏近乎灭族,此事一旦散出,瑢王只怕要恨透了你我。”而他自是不怕的,因为这天下还没有人敢挑战庭鉴司的权威。
“黎州交由谁管,自有父皇说了算,岂是我一道奏表能决定的?凌靖安越是护着纪氏,父皇才越会防着他们过从甚密。再者,我调军震慑浪徒,一切都是为了庇护州内百姓,他们才是最最无辜的人。”言及至此,凌靖尘捏着茶杯的力道不自主地紧了紧,说到底,那些程国望族是生是死与他何干。
屋内人沉默良久,他们静坐听雨,心中却各自藏事。
再添一杯热茶后,偶然想起桩事,凌靖寒觉得有必要当面说与他听:“我偶然所见,她在梓山附近行医......你大可放心,庭鉴司不会再有任何人监视于她。”
凌靖尘眉峰微挑,那日华青墨他们三人在梓山脚下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早已清楚。
“她面和心善,却背负了国仇家恨。”他今夜宁愿在宿城驿馆留宿而不回竹苏,便是始终难以直面于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抵减心里愧疚,叹道:“终是我欠她的。”
硕大雨滴打在窗栏上,愈发显得这屋内的安静,凌靖寒却说:“不该这么算,原是大熙欠她的。”
凌靖尘深看了窗外一眼,只觉这雨似是停不下来了,深思道:“如今东陆仅剩两国,大辰国君青年登基,朝中内忧只怕已令他焦头烂额,唯有同我大熙邦交才能解除外患。听闻使者不久前已经进了朔安城,还不知道这东境边界的条件该如何重谈?”
“五日前的消息,使团来朝,意在修好,宇文陛下欲迎娶嫡公主为皇后。”
任谁也比不上庭鉴司的消息快,更何况这是一则根本算不上秘密的消息。
“皇后?”凌靖尘并没有料到这层,掌心猝然一震,连带着杯中茶也溅到了案上,“册立别国公主为皇后,有哪个君王这么做过?”他所言非虚,自古东陆各国联姻,位分最高也仅为皇妃,再或者便是联姻皇族亲王与郡王。
前有仁敏郡主联姻永惠郡王,后有昭宁长公主联姻宣亲王,这些都是近在眼前的例子。
凌靖寒也想不明白,深黑的眸子里满是沉思,他虽然不涉朝政,却不代表他对那些事情浑然不知,问道:“若公主将来诞下嫡子,那有两国血脉的皇子又如何承大统?宇文陛下如此做,岂非要颠覆立嫡立长的礼法?”
“宇文陌能凭一己之力,把宇文博和宇文珏父子全部算计于股掌之中,如此人物,岂是循规蹈矩之人?况且国书已发,使团已到,父皇为大局考虑是不会拒绝的。”凌靖尘重重叹气,明白一切已成定局,而嫡公主是继后所出,瑢王是她的亲兄长,论远近亲疏之道,皆轮不上他这等局外人多说什么。
一年前,他与宇文陌因为胥梓牌之事交手时,便知此人文韬武略皆为上乘。
如今大辰新朝,众人仅知景延元年,焉知那至尊之路乃是用血铺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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