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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拖住就可以么”
皇后拉着女儿青山公主正朝殿内走,猛地听见有人叫她,回过头去发现是望着天边火光的杨令仪。
“孩子,快和我一起进来!”皇后伸手去拉她,可谁知杨令仪力气极大,竟反手将皇后和青山公主往殿内推了一把,二人趔趄着几乎跌坐在地,还好有宫人顺势搀扶才勉强站稳,但再回头时,杨令仪已在外将门推关闭合,并高叫道:“快插上系牢!”
“杨姐姐!”青山公主只比杨令仪小几个月,她扑到门上大喊,却被宫人拉开。
只听外面一阵巨大的雷轰震响,中宫大门已被叛军攻破,来不及思考,皇后当即只能含泪道:“缠住门!”
她与宫人一并以极具韧性的湿绸代替木制门栓,给门窗系牢,而后他们缓缓退步,只见火光当中可以透过门菱间隙看见外面杨令仪的身影笔直而立。
叛军攻入时也是愣住了。
他们本以为会受到抵抗或者听见惊叫,可中宫巨大的前庭内,冬日暗色松柏于最侧开列,端穆整肃,而在越过前庭的正殿台阶之上,正站着一个娇小的宫装贵妇,她鹅黄色的宫裙即便是在夜色里仅凭火把也能熠熠生辉。
领头的人是越王的亲信将领、越王府的近身侍卫,他曾见过太子妃的面目,故而由此人带兵搜寻,本以为是里面的人识趣在恐吓后交出人来,谁知竟是个不认识的女子。
“太子妃在何处”他冷声问道,“说出来饶你不死。”
“你们越王在何处”杨令仪用自己最足的底气和最高的声调喝问,“速速倒戈请降,以其篡逆之罪或许圣上会顾念父子之情饶他不死!”
一个女子而已,起初无人恐惧,然而这一句话却说得心虚的叛军十分不安。
越王的侍卫长自是不怕,他冷笑道:“小小女子也大放厥词,来人,给我捉住!”
在内的皇后与公主以及一众宫人听得清清楚楚,青山公主已然落下泪来,她捂住嘴,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杨令仪为给她们拖延时间已是黔驴技穷,此时她也不去费那个脑筋苦思冥想什么策略,干脆拿出将门之女的豪横气概,不等来捉她的叛军上台阶便大喊道:“大胆!你们可知我是谁”
二人站下后回头看看侍卫长。
侍卫长心道,能这个时候在皇后宫中的非富即贵,此人莫非是公主虽越王殿下尚未吩咐如何对付太子妃以外的人,但为免横生枝节,还是稍问一问为妙。他用手势制止手下的行动问道:“你到底是谁”
杨令仪冷笑道:“看来你从军日子实在不够,能耐也是堪忧,竟然不认得宣威将军杨家的女儿!”
宣威将军四个字实在赫赫有名,稍有军卒背景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侍卫队长当即想到若是越王坐了江山,可要是他杀了宣威将军杨令昭的妹子,那万一其麾下十万西胜军治关劲卒在其一怒之下反叛,自己的脑袋怕是要被越王拿去赎罪平息此乱……他一时竟不敢妄为,扬了扬手,也让手下暂且退至台阶下。
毕竟只是个弱女子,就算她临时起意,这个距离也足够他们控制了。
见自己的恫吓起效,杨令仪的胆子渐渐壮了起来,她自知此刻唯有凭借一腔血勇舍生忘死才能拖延住时间,不负所托忠人之事,便也将全部恐惧抛诸脑后,朝前一步,反倒逼退在台阶下两个得令后不得上前的叛军再往后一步去。
“你们这些逆贼,受篡上者蛊惑,便将君君臣臣忘了个干净,仗着狼心狗肺竟欺压天子家眷!这中宫的地砖你们也敢来踩!真当天下没有王法也没有忠义之辈了么!”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侍卫长看一个小小女子的气势甚至要压过他们一头,很怕许多人此刻心虚,便当即回喝,“你仗着是宣威将军的妹妹和家中有一星半点军功就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哥哥再有本事和能耐也不如越王殿下尊贵!”
“乱臣贼子何谈尊贵你将他与我哥哥列为一谈,简直是侮辱我杨家世代忠良!”
杨令仪此时已不是故意拖延,她是真的愤怒了。
“我杨家是何等忠义满门,岂是宵小之辈可比我先祖随太【】祖龙兴,起初与你们一样,也不过是一走卒,可他忠勇可嘉护卫太【】祖创下功业,又忠于太【】祖直至我朝建祚,受封爵位列入凌烟阁配享太庙!我祖我父皆是朝中勇将,赤胆忠肝慷慨无双!我祖镇守边关,乌梁部族数十年不敢来犯,此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父何等英雄骁勇!他星夜大破乌梁游部的突袭,受封宣威将军,后为掩护主力奇袭率领三百骁骑断后,力战而亡。一战保国之边境不容他人进犯,一死全忠义之志不负杨氏血脉!我兄长继承父志,多年离家只身戍边,护卫边境百姓安居乐业!你个逆贼竟敢问我凭什么站在这里我凭我身上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我凭我是杨家儿女!”
叛军虽是一时嚣张,可也知自身不正,为求荣华富贵跟随越王冒天下之大不韪,而闻听此慷慨铿锵之语与义正言辞之唾,只觉振聋发聩,有些底气不足之人已是惊魂落魄。
而到底还有亡命之徒被说得恼羞成怒,几人奔走上前,不顾侍卫长的警告,举起刀刃朝杨令仪劈下……
杨令仪这一刻才感觉死亡逼近,可她余怒未消,竟不觉恐怖,只想若是这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死,她总算没有辜负自家的家训言传。
可那一刀却没有落下,反而有温热的血腥直扑面门。
杨令仪本闭上的眼睛在不知生死的恍惚间缓缓张开,只看自己裙裾上已满是鲜血,冲至面前的叛军面目狰狞着倒在地上——背后插着一支禁军的玄羽箭。
箭矢自四面八方而来,扑杀猝不及防的叛军,墙外攀出黑潮般的玄甲禁军将整个中宫里的逆贼围至插翅难飞。
杨令仪呆呆站在原地,脑海里唯有空白。濒死的边缘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或者看见援军。
杀戮的声音已然奏响,叛军不过是出奇制胜,哪里是精锐禁军的对手,只一会儿便有数百人倒在宫里宫外的血泊当中。
这时有人忽然揽住杨令仪的肩膀。
她下意识反抗,却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近在眼前。
虞雍慢慢收起弓,命人留几个活口控制住,远远看了眼抱在一起的卓悉衡和他妻子,一时竟在这残酷的夜里感觉有些许温热涌上心头,可他悄然望向四周,自己想寻觅的那个身影已经跟着她那个大哥离开了。
“活口留这么多干什么”虞雍转身便怒斥道,“十余个足矣,剩下的逆贼就地处置!”
这些迟来的后悔哀嚎没能打断卓悉衡与杨令仪历经劫难重逢的喜悦。卓悉衡很难形容听到那一席振聋发聩之语的感觉,只能握紧杨令仪已然是颤抖不已的手说道:“我今日才知晓我的夫人原来也是人中之杰,能娶你为妻,我何其幸哉。”
听到这话的杨令仪骤然惊觉,她还是第一次在丈夫的眼中看到这样的光芒,而且是在看向自己时。
恐惧、惊慌、委屈、欣慰……也不知哪个情绪占了上风,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千言万语都变作千钧一发后的嚎啕大哭,也不管多少人在看着多少人还在兵刃相向,只扑到卓悉衡怀中,痛哭不止。
虞雍一点也不想看这对夫妻的感人一幕,他冷着脸越过二人,叩门道:“皇后娘娘,末将虞雍救驾来迟!”
方才听闻外间的异动,皇后已然开始命人解开湿绸,虞雍的话音刚落,殿门便朝两侧打开,皇后娘娘身后跟着青山公主,跟着满怀劫后余生喜悦的宫人们一道鱼贯而出。
禁军在满地尸首的空地间齐齐向皇后叩拜,青山公主和其余宫人见此惨状皆有变色,唯独皇后一人岿然而立,仍能仪容端重地示意虞雍和将士们起身,和缓却不失激昂道:“虞都指挥使与诸位皆国之士也,今日本宫能绝境逢生,幸得天赐我【】朝如此多忠义之士!有诸位在宫中,圣上安危得护、黎民安泰得保。诸位讨逆有功,平乱之后本宫必当报奏圣上,论功行赏。”
言辞简单却使士气备受鼓舞,且一句话便将逆贼和讨逆的正反再次重申,虞雍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赞皇后威仪与慧心不输圣上。
他代为谢恩后吩咐诸将继续搜查,皇后此时低声对他说道:“请虞都指挥使派人去寻回护卫太子妃与卓夫人。”
虞雍一愣,他以为太子妃和卓思衡老婆就在这里,谁知竟无有万一姓卓的老婆有个三长两短,光是慈衡的痛心他就已担待不起,还有太子妃殿下此刻也是制胜关键。于是他立即差人去四下搜寻,又说重要宫室务必留人护卫。
皇后看他安排妥当后才问道:“虞都指挥使平叛要务在身,我本不该多言,可我儿如今在何处,实在希望可得明示。”
“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由卓大人护卫,正前往福宁殿堵截叛军主力。依照卓大人的安排,必须由太子殿下亲自救驾,故而殿下不能来中宫相护,末将代之。”虞雍恭敬道。
皇后听闻松了口气,却未让人看出心中不曾消散的忧惧,只点头道:“多谢虞都指挥使顾全我儿,您是圣上的心腹,定然是期盼第一时间前往护驾,却为我儿来救我这个不成器的母亲……此处已然无恙,未免圣上处多有变数,还请虞都指挥使便宜从事。”
言及此处,皇后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事,为何禁军殿前司似无抵抗也无人在戍卫皇宫叛军如入无人之境究竟为何此事也请虞都指挥使千万小心。”
怪不得卓思衡告诉自己,到了中宫一切听皇后吩咐就是。虞雍心道干脆要是皇帝死了皇后继位倒也不错,至少不会差到哪里去。能和卓思衡与自己一样看出这古怪的一点,皇后却有其能。
可眼下他也不好说到底因为什么,是否又真的有宫中内应作祟。
虞雍想毕单膝跪地道:“回皇后娘娘,末将会留下两营士兵,请皇后娘娘亲自坐镇将位指挥调动,一队可继续搜寻,一队护卫凤驾。末将这便前往福宁殿,以保圣上……与太子殿下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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