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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挺直脊背,还简单地把衣裳作个整理。

殿门上,张贤妃见到的就是一个发饰稍有凌乱——皇后的颜面再大于一切,也没心思去照镜子——但满面肃穆的人。

张贤妃在心里嗤笑一声,表面上看还有威严。其实呢,闭门思过好似阶下之囚,你还有什么可威风的。

张贤妃一定要来看这个笑话,因为皇后得势的时候,也不会放过她。她在前一段子让郡王们拖累,皇后也曾对她嘲笑讽刺,甚至想寻她的错,把她叫去面前斥责。

那种斥责一定是羞辱到了家,让人听完回去恨不能自尽算了的那种。但幸好有太后挡住。

皇后落难,张贤妃就一定过来。

守殿门的人挡住她不许进去,张贤妃说请出娘娘来见见也罢。隔着一道宫门,两个美貌的女子相对而视,眼里都能喷出火来。

“娘娘可好?”张贤妃欠身行礼,冷冰冰问候着。

皇后面无表情,亦是冷冰冰的语气回:“我好着呢。”

“好,臣妾就放心了。”张贤妃一语双关。

皇后冷笑一声,摆出高高在上的神态,故意不看她:“你可以放一辈子的心,我这一辈子都会比你好。”

张贤妃指甲掐到自己肉里去,才把要骂的话克制住。眸光狠狠和皇后碰撞到一处,都似霜刀和雪剑一般,她故作恭敬而又冷淡地道:“好就好,娘娘会好,我也会好,我的孩子也会很好。”

扭身要走,又是一句话:“太子殿下人就很好。”

她的背影远去,皇后直直的往后面一摔。宫女扶她进去,皇后摆手要一个人呆会儿,回想和张贤妃的话,一字一字似刀子。

最后一句更似要活剐人,太子殿下人就很好。

贤妃的意思不是指皇后不好,是炫耀一下她的女儿既是未来皇帝的妹妹,也是未来皇后的表嫂,不管皇后有多阻挡太后和她结亲事,但贤妃的家人一起上阵,还是把这亲事给办成。

柳家现在没有可靠的坏蛋,柳至现在当家心思仁纯,经常的还劝皇后,皇后着实的不爱听。

没有后备力量,皇后一个人加上几个奴才,刁难人还行,要挡住太后那是螳臂挡车。

来看她,不过就是轻蔑。皇后又实在的让她轻蔑掉,满腔愤恨油然而起,这个时候才想到她的娘家对她全无作用。

柳至参天大树一般能干,但不顺自己的心。皇后不禁自问,家里那么多的人,难道一个对脾胃的也找不出来?

她这就不再伤悲,而是凝视托腮,把家里的人一个一个的想着。

…。

当天,又有一些嫔妃来“探望”皇后,都是不得其门而入,和皇后隔道门你看我,我看你。

嫔妃一个礼也不会少行,语气稍欠冷淡,但一个字也挑不出是落井下石,自己心里都知道,凡是没有动容哭泣的,都不是好意思。

太子府上也有人去看,到是能进去。相对于皇后来说,一些是真心的问候,一些是稚气小殿下们,和加寿好,玩占一半,关心占一半,并无他意。

到了傍晚,袁夫人携带袁训宝珠进门。孩子们一个不少的过来,还多出一个萧战。

热热闹闹用过晚饭,袁训和太子往书房里去,袁夫人宝珠和加寿坐在一起,今晚接加寿回家,所以放心在这里坐地,不怕耽误加寿回宫。孩子们去外面玩耍,萧战怂恿加福去花房,拔下不少加寿心爱的花儿,挨加寿好些白眼。

…。

“岳父,您看这事情该怎么办?”太子在书房里苦笑:“母后在宫里一定度日如年。”

袁训都不用再对太子说前朝巫术牵涉的后果,也不用对太子挑拨几句。

要忠毅侯自己说,他都不承认自己是个无私心的人,只是他要挑拨也不在这个地方上。

袁训把自己的长婿一通的勉励。

“我过来,就是要和对殿下说这件事情,请殿下先不要担心娘娘,娘娘那里我已经想好,小人总有,但请殿下以后万万不能计较,没有容天下的心,就不能有天下人来投。”

太子凛然,内心原本生出的犹豫、气恼,这就一古脑儿的全收起来,对着自己的岳父深深一躬:“岳父言之有理。”

袁训接下来倒也不客气,直接举荐自己的好女儿:“加寿儿管家,总是给娘娘送东西的吧?”

太子由衷的有了笑容:“没有错过一天。”

“那明天让她去吧。”轻描淡写的一句,太子喜动颜色。轻轻地自语:“我就没想到。”

他的岳父总是善解人意,为太子开脱:“殿下一直疼爱加寿儿,当她是个孩子不是。”

太子含笑:“加寿有些地方强过天下人。”羞惭这就上来,太子对着岳父难为情:“母后,身边的奴才不好,责备加寿真是不应该。”

这算是个陪不是,袁训不敢怠慢。

他为长女在太后面前没少进言,太后呢,在执瑜执璞生出来,觉得有孙子真好。最后又嘴上说加福生得像母亲,她最心爱的是加福。其实最心爱的,永远是她膝下长大的加寿姑娘。

姑侄两个都不用凑一块儿商议,因为还有太上皇盯着,单独说话的时候不多,但一个眼色就能彼此心知。太后和袁训就在太上皇眼睛前面定下这件事。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如太上皇问太后:“你直接教训皇后不就行了?”太后回答的是事实:“皇后也不肯听啊。”太上皇就无话可说。

所以直接告诉皇后,她不愿意听。这是相当一部分人的坏习惯,别人当面说,好似讽刺,好似显得你比我强,她是一定不会听,反而还会认做恶意。

对她再起作用,她也一袖子拂开。

只有用个法子,把皇后收拾一出子,又把太子殿下的心更拢到加寿身上。

当年的袁大将军往京里写信辞亲事,就有这样的一句,加寿长大了,不喜欢太子怎么办?

反过来说,太子长大不喜欢加寿怎么办?

纵观夫妻情意,只建立在吃喝玩乐上面的,遇到更好的吃喝玩乐,一拍就散。

并肩共过风雨的,以后有谣言什么的,也能夫妻感情不倒。

袁训是个聪明人,特别又为女儿十二分的下精神。他不会特意的为女儿和太子寻风雨,一来皇后的看法必须改变,二来太子是以后的九五之尊,将执掌生杀大权。

此时他面对太子,看似一片关心,一片和气,其实心里无时不在警惕。他要劝得好,又要让以后太子更开神智时,不会发现他和太后特意行事。

一切顺理成章,皇后的奴才就是去了大天道观,也就是求了一些固宠的符纸,皇后让审顺水推舟,太子以后有些明白过来,也还是感爱加寿的情意,清楚袁家是他的臂膀,明确对太后的孝敬,就没有后患这一说。

面对太子的歉意,袁训谨守君臣之道。欠欠身子:“殿下的话,我怎么担得起?娘娘是好娘娘,是加寿的长辈,别说有人在里面说话,就是没有什么,叫加寿去责备几句又有什么?”

他这般的恭敬谦逊,太子更对自己的母后无话可说。想想母后不久前才怪过加寿,这没几天就要加寿帮她求情分,太子幽幽叹上一口气。

这自责又让袁训紧紧抓在手里。

“殿下不要难过,殿下眼前的事情,是把科举继续光彩,皇上自然喜欢。皇上对殿下,是爱重的。对娘娘,是夫妻情深。”

太子默默。

史书上他能找出来,皇家绝情无意的,一言不合,就此打下天牢。要说三个美人儿得病与符纸有关,而没有对皇后另有处置,一是看着太后,加寿去哭也是太后的脸面。二来,皇帝他并不想。

岳父一定这样的说,太子心中一个激灵,也成对他的提醒。

不可有怨言,也不能有怨言。有了怨言一切事情都跟着怨恨,一切原来可以弄好的事情,都会随着怨言而不好。

这又暗合岳父刚才说的话,有容天下的心,才能容天下之人。

太子就在心里暗暗敲打着自己。

袁训观赏他的神色,徐徐又添上几句:“只有殿下好,皇帝喜欢,娘娘也好。”

不着痕迹,也带得理所当然,满面春风道:“加寿才好啊。”

太子轻轻地笑出声,他很喜欢这篇勉励,既没有说太子你不应该隐瞒皇上,也没有说娘娘不管好奴才,反而只是提醒,一直的提醒。提醒的呢,也是大度,也是自己立志。

油然的,太子对岳父笑道:“您请放心,我和寿姐儿是打小儿的情意,自然的,我好,她也好。”

忠毅侯大为满意,在今天这个晚上,他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得到自己想要的言语,只限今天,他知足了。

明天?丢给明天去。

又和太子闲闲说上几句,府门外面走来一匹马,马上的人满身是雪,抖落下衣裳,对着门人道:“请帮我通报,国子监里阮英明求见太子殿下。”

门上面有羞色陪笑,殿下和娘娘全让皇上发落,门人都有不能见人之感。

也就没有平时的傲气,而来的人,也是他傲气不能的。阮大人官职不低,圣眷也好。

他小声道:“阮大人,您来得不巧,我们殿下闭门思过……”阮英明满面笑容打断他:“我奉太后娘娘旨意前来。”

闭门思过这事情,有的是压根儿不见外人,有的只是自己不能出门。袁夫人一家上门,也说问过太后。小殿下上门,就说找加寿。这一位也见过太后,门人就请他进去,一边有人飞奔进去通报。

“小二叔叔来了,”客厅上一片欢笑。除了萧战鼓着嘴唇,他没法子喜欢阮家叔叔。别的加寿、执瑜执璞和加福,就是香姐儿也喜欢,争着往外面去迎,让丫头婆子们劝着:“雪下得大,没的弄脏衣裳。”

就在廊下拍着小手欢呼:“小二叔叔。”

阮英明离开老远就受到这样的待遇,招着手兴高采烈。上来,先蹲到加寿面前。

小二最喜欢加寿,加寿和他同在京里,一起学过小兔学过大熊地上滚。两个人一见面,就唱起来:“小鸟小鸟叫喳喳,大熊大熊…。”

孩子们一起笑:“地上滚。”

小二还没有开始滚,虽然廊下有雪,但他真的打算滚几滚,主要是斜次里出来一个,往地下一睡,就地就是几滚,滚在他前面。

“小王爷起来。”王府的人上来拉。萧战自己起来,由着奶妈给拍身上的雪,对小二嘟沉着黑脸:“我会滚给加福看的,不要你滚。”

对上小二,小王爷就气得不行。

他有讨好加福的东西,这位小二叔叔就有更好的给大姐加寿。这不是抢风头吗?

虽然小王爷不太会说风头这话,但压过他,他可不喜欢。

一叉腰,对着小二就嚷:“我们要斗花灯,不许你来!”这是怕极了他,输过几回,萧战就出来这话。

小二嘿嘿:“多大的花灯?”萧战本能比划:“这么高这么大……”小脸儿一绷,懊悔不迭。

怎么告诉给他?告诉给别家的人,别家的大人不见得给做。但他不同,这是个孩子叔叔,他要是知道自己做大花灯,他也能捣鼓出来。

小王爷恨不能把舌头吃肚里,小二已经坏笑着明白。

眼看着又要一场大孩和小孩的争执,有人来请:“太子殿下请阮大人去书房。”

……

“殿下,阮英明学识渊博,虽然还年青,但论看的书么,老学究也不敢在他面前傲气。”袁训郑重把小二介绍给太子。

太子不用再说早就明白,忙道:“好,好,好好,”阮小二又给太子一个定心丸:“皇上宣臣去,嘱咐殿下科举是皇上体面,让臣来见殿下,与殿下定下讲书时间,按时前来。”

太子心头一热,对着袁训看过去。

果然,岳父是老辣的。

他从刚才就一直循循的说不要有怨言,父皇是爱重的,又让他说中。父皇他把这个夸口说中状元,他就能中状元的人指给自己,这不是爱重是什么?

反复咀嚼着小二的话,皇上说殿下科举是皇上体面,太子又激出几点水光在眸中。

小二装没看见,袁训也装不见。太子和皇后在今天算落马一回,有些痛泪在所难免。

这就约下时间,又有袁训这个探花兼前太子党在。当年的探花是一边当差,一边看书。到最后几个月,才是乞假全心看书。

这就把他当年的经验分享,是不主张太子从早到晚在书上。

袁训说:“文也要,武也要,强健头脑,也要强健身体。”

小二也说好:“看书看到木呆,骑射一回吃得香睡得好,再看书更好。”

这都是过来人,太子认真听从,就约小二隔一天说一回,正常的,他另有师傅。

送岳父一家人和阮英明到府门,太子有一种冲动很想去看看皇帝。

他另有师傅,也都有名望。但还是把阮英明找来,这固然是岳父的推荐,但也有父皇的一切心意,他要自己春闱高中,殿试也中。

这个是情意,是真正的那种。比溺爱,给几个美人,给一把子珠宝好得太多。

目送他们的背影,太子在门上没有进去的意思,他又把皇后想在心里。

他不能不想,事情今天才出来。

由父皇给名士,是要自己天下扬名。想到母后给美人,惹出一波大麻烦。再想到太后把加寿给自己,又把加寿她教导着,不管从加寿来说也好,从岳父忠毅侯来说也好,都是得力的人。

岳父忠毅侯,又是自己的父皇一手培养。

哪怕是老国公充当袁训心中的父亲十一年,他也要承认前太子的一番功劳。

皇后在这里又落了单,又让她唯一的指望,她的儿子痛心一回。

好在很快解开,皇帝的爱重,岳父的勉励,太后的慈爱,加寿的情意,让太子没功夫多伤心。也知道皇帝有爱重,母后也就只能是颜面受损,不会有多大事情,他这就用心看书去。

……

雪地里,袁训和小二在街口分开。两个人使个眼色,小二又和孩子们一一道别。

小王爷还是不喜欢他,虎着脸这就没有精神,见小二走,他也说走,一起和袁家的人分开。

小王爷说不去袁家,就只有回自己家。小二没放心上,打马分开。雪地里风大雪深,他就没看到小王爷带着人,悄悄儿的跟在他后面。

“回小爷,阮大人不是回家的路。”

萧战撇嘴:“跟上。”

“回小爷,阮大人转进青杏街。”

萧战撇嘴:“跟上。”

小二出青杏街,又是两个小巷子,小王爷没陪他钻,寻思他去哪里,想看看,也就没上前截。

见小二直进一个高台上大门,随从回话:“阮大人去文章侯府。”

小王爷用他绝顶聪明,但还是孩子的思绪转悠开来。这是加福大姨母家里?难道是去买好福姐儿姨母,好斗花灯的时候,让自己输?

这根本连不到一起,但小王爷想得有滋有味。就在外面候着,等小二出来和他摊牌。

文章侯府里,文章侯三兄弟,韩世拓夫妻一起出来。见到真的是小二,掌珠大喜,韩世拓大喜。

这对夫妻喜欢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情,但同是喜欢,能喜欢到一起。

掌珠笑容满面,小二是状元才,他晚上过来一定有事。亲戚家里有事情能想到掌珠,掌珠面上有光。

招呼着:“小二你冷不冷?”让家人搬大火盆。

韩世拓满口称是,他寒暄的是另外一回事:“表弟高才,我正好在科举,只是这晚上不好请教,怕耽误你回家,白天哪天有空,能给我指点指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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