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吾道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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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祖的预感十分灵验，惠能在东禅寺北院杂役房打杂了八个月，以一首佛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成为禅宗六祖。</p>

五祖基于禅宗千秋大业考虑，见禅宗六祖惠能资质尚浅，恐寺众僧不服，招来杀身之祸，嘱咐惠能道：“你要先找地方匿藏起来，远避嚣尘，养性山中，净心修悟，不要过早地出来宣扬佛法；因为佛法是在艰难中兴起来的，越艰难越好。记住，对于你来说，大展宏图的时机尚未到。”</p>

惠能：“师父之金玉良言，徒儿当铭记于心。”</p>

两人分别后，惠能伫立江边，迎着江风，放眼眺望着五祖所乘的渡船返回对岸，身影被浓浓夜色淹没了。</p>

惠能这才放开大步，向着南方，飞奔而去。</p>

在这位未来佛祖面前的路上，布满了荆棘，布满了风雨……</p>

再说神秀这晚在僧房里听了小沙弥念诵惠能作的偈语后，不禁恍然大悟深感惠能真乃佛门龙象，接任六祖之位，当之无愧。</p>

神秀大悟，背起行囊，孑然一身，投入到茫茫黑夜之中。</p>

在送别惠能后，五祖赶回东禅寺去，推说身体不适，闭门不出。</p>

又过了三天，五祖揣度惠能已经走得很远了，这才开门走出禅房，召集全寺院的和尚到大雄宝殿前的草坪。</p>

五祖从南廊那边拄着锡杖走出来，影隐便觉得他今天有些特别：平日那件绣黄线的金红色袈裟不见了，代之以一件颜色已褪的红色旧袈裟。往日眼瞳里飘忽不定的亮光已消失，反而显得无忧无虑。</p>

影隐像往常一样，肃立在五祖身旁，心里似系了一块巨石，直往下沉：“莫非……”</p>

今天集会的气氛显得分外庄严肃穆，近千名和尚分行分列，屏息谛听，连樟树上平日爱吵爱闹的乌髻鸟也静静地蹲在树桠上，停止了追逐，也停止了喧闹。</p>

五祖多皱纹的脸上，双眸凝神，表情严肃，他轻轻地咳了几下，说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江河日月，千古不变。释迦先祖，佛光普照。浩荡神州，禅林自达摩以来，至我已有五代。而今老衲自觉心力交瘁，故要再择贤人，继承衣钵。这次选择法嗣之人，必须精通佛理禅机，德行超著，大彻大悟。才能真正学到祖传的佛道。”</p>

众和尚排列整齐，端坐听着。</p>

五祖头颅向天，望着蓝天上的白云，好一会，才用眼睛向着门徒扫巡了一番，郑重地宣布：“吾道南矣!”说完把手一挥，示意散会，独自拄着锡杖走向南廊，返回禅房去了。</p>

“吾道南矣”，这就是说，五祖的法道与衣钵已传给了南去的人。</p>

五祖突然作出“吾道南矣”的决定，对影隐来说，不啻是晴天霹雳。他几乎站立不稳，幸而，得到他身后的武僧惠明的扶掖，他才没有失态瘫倒在地。</p>

其实，前几天，神秀离去估后，影隐与他的同伙早已对东禅寺的所有僧众作过检查，发现北院干杂差的人群里少了一位早已令他头痛的舂米僧——惠能。他向当夜守山门的值日武僧宏彪问过，但武僧宏彪的回答是：“五祖应江州刺史之邀连夜下山去了。而那个南粤来的葛獠却未曾见过面。”</p>

听到五祖“吾道南矣”的决定，严酷的现实摆在影隐的面前：惠能已经得了五祖的真传，往南粤方向逃走了。</p>

那位护寺武僧领班惠明走到影隐面前，愤愤不平地说：“师父怎么啦，那法道与袈裟传给了谁?”</p>

“传给了那个舂米种菜的惠能。”影隐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神色。</p>

“呵，是他?怎么会是他?”惠明摇头道。这个显贵出身的武夫，只看到惠能位卑职微的一面，而看不到他深藏不露、大彻大悟的另一面。</p>

影隐用牙齿咬着嘴唇，眼睛定定地望着惠明：“惠明，我对你如何?”</p>

惠明答道：“我一进寺院．就得到你的关照和提携。&quot;</p>

影隐话锋一较转：惠明，“我叫你帮我做一件事．你愿意吗?”</p>

惠明把手一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惠明虽然踏入了空门，但仍常常残留着江湖武林中的习气，连施礼的手势也改得不彻底。</p>

影隐满意地笑了笑：“好!好!我看这是师父一时糊涂，受惠能花言巧语所骗，才将袈裟金钵给了他。现在你替我追去，把衣钵夺回来。”</p>

影隐以知事的名义决定：由他和惠明带领二十多位年轻僧人，去追杀惠能。</p>

他们沿着崎岖山路，惊蛇一样向山下窜去。影隐脚步如飞，向九江驿追赶……</p>

影隐与惠明带着众僧赶到江边码头，很快便找到了一条渡船，向对岸的江州划去。</p>

长江万里奔涌，犹如蛟龙游动；猎猎江风拂面，益壮众僧征程。</p>

天遂人愿，北风徐徐吹来，船老大一声号子，硕大的船帆高高升起，顺风扬帆，船行迅疾。</p>

直到此时，影隐悬着的心总算归了原位。他倚着船舷坐着，跷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p>

惠明一掌将他跷着的腿打了下去，呵斥道：“出家人，行如风，坐如松，你跷着腿成什么样子！再说，被骗走的衣钵尚无着落，还不是高兴的时候。”</p>

影隐满有把握地说：“师兄放心，不出三天，惠能便会乖乖将祖师袈裟交出来。”</p>

惠明听他说得有板有眼，好奇地望着他。</p>

影隐详细解释道：“惠能仅仅比我们早走了六个时辰，而他的腿脚有伤病不利索，走不快。江州到洪州有四百里路程，所以，不到洪州，我们就可以追赶上他了。”</p>

惠明心里明白他说得有道理，但不爱见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故意与他抬杠说：“你怎么知道惠能走那条路？”</p>

影隐嘿嘿一笑说：“从江州到广州，自古只有经洪州、沿着赣江而上这一条路。因为大庾岭横亘东西，高耸云端，只有一条峡谷贯通南北。再说，这条路上的每一个旮旯、每一道沟坎、每一条岔路我都熟悉，所以……”</p>

“哎…..”惠明好奇地问：“你不是说，你是江浙人吗？如何对通向岭南的道路如此熟悉？难道，你出家以前曾经走过不成？”</p>

“我，我，我出家之前，在……在……”影隐自觉失言，差点露出真相。他贼眼一转，手指前方，转移话题，“ 哦，大家快看，到江心了！哇，好大的浪头呀！”</p>

随着影隐的指指点点，众僧都将注意力转向了滔滔江水。</p>

长江浩荡，浊浪排空。这时，江面上一团奇怪的浓雾升腾起来，紧紧笼罩住了他们的渡船。</p>

他们水流不分，方向难辨，连在长江上玩了一辈子渡船的船老大也慌了神，晕头转向，忽左忽右推着舵把子，渡船在江中团团打转……</p>

与此同时，一阵狂风突然从上游吹来，推着他们的渡船向下游箭射而去。</p>

人家都说，好舵手能使八面风。船老大刚想利用风力，将船继续驶向南岸，突然，一股更为强劲的西风刮来，“咔嚓”一声巨响，桅杆被生生折断了。</p>

狂风，巨浪，浓雾，失去控制的渡船，被湍急的水流与狂放的劲风玩于掌股之中，扔向了下游……</p>

等他们好不容易将船拢到岸边，已经顺水漂流了百十里江程，竟然过了湖口。</p>

正是这莫名其妙、不可思议的意外，使得他们失却了追赶惠能的最佳时机。</p>

无可奈何，影隐被迫改变计划，由陆路改为水路：从湖口乘船，穿过鄱阳湖，去洪州。</p>

众僧们倒是很乐意，坐在船上，既可欣赏湖光山色，又省了双脚奔波的辛苦。</p>

然而，船在水中行，速度却要比走路慢得多。何况，在鄱阳湖由北向南行船，总是有些逆水，等他们到达洪州，弃船登岸，惠能早已如雁过长空，没了任何踪影。</p>

幸好，从洪州到大庾岭，是一条千年古驿道，也是岭南通向中原的官道，所以，沿途既有官方的驿站，也有民间的驮运客栈。惠明、影隐他们这些僧人，也顾不得节约不节约了，花银子雇了快马，骑上快马向大庾岭方向追去。</p>

洪州到赣州，遥遥千里。僧人们整日念经打坐，何曾受过马上的颠簸？他们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所以，到了赣州之后，许多人都打起了退堂鼓。</p>

影隐将大家召集在一起，鼓励说：“各位师兄弟，大家知道，被惠能骗去的袈裟，是达摩祖师九死一生、不远万里从印度带来的宝衣。它是我们禅宗的象征。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落到惠能手里。”</p>

“可是，那袈裟是五祖亲自传授给惠能的啊！”不愿前行的人，将这个事实搬了出来。</p>

“这……”影隐一时语塞，只见他眉头一皱，又说道：“师父是越老越糊涂，所以才私下里将衣钵交给了那个卖苦力的樵夫。我们大家跟随他多年，佛学造诣、禅修功夫，个个都比惠能强，而他却无情地舍弃了我们！因此，我们这次夺回衣钵之后，按照寺院传统，要由大家重新选举祖位继承者，不再由哪个人说了算。这也是佛法平等的体现。”</p>

影隐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当然，我们这次出来夺回衣钵的人，都是出了大力、立了大功的，更有资格继承六祖之位。若是……起码，今后寺院的上座、监院、知客、堂主之类的执事，应该请你们出任！”</p>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心照不宣，都打起精神，继续向南追踪。</p>

他们到达南康县之后，通往广东的道路分为了两条。一条是宽阔的驿道，直达岭南重镇广州，一条进入了粤北广袤的大山。</p>

比较起来，走这条崎岖山路到惠能故乡新州，路程稍近一些。而且，到达韶州之后，可以乘舟沿北江顺流而下直抵三水，距离新州就很近了。</p>

然而，影隐却认定惠能不会回新州，而是去了广州。所以，他主张沿着大路追下去。</p>

惠明问他为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