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47:requiem(镇魂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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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磨盘的背后,被人挂起一道厚实油腻的毡毯,与隧道两头高悬的幕帘是同种材料。据说是从破烂的舢板上拆下的船帆。拳王正徘徊在前方,不住埋怨我做事磨磨蹭蹭,还不及初出茅庐的科西塔小姐来得投入。我不以作答,快步跟上了队伍。
人们对山狩的了解程度相当肤浅,基本游离在传说与神话之间,如果这地方果真是它走过的废巢,那么众人便可籍此获取许多信息和答案。它是如何改变地形的又是如何在追兵眼前消踪的以及窜走后大致去了哪里总之,这也等于是一次实地的勘探。
我记得过去他们总唠叨,自己游走在两个世界的边缘,行事作风素来讲究低调,这回怎一改常态并答应和媒体进行合作了呢一番闲扯下来,方才知晓其中原因。
早在几十年前,泛世界与极暗世界的人已发现白银之风依旧存世,在调查之中,纷纷开始打起宝钻的主意。而自称正统的暗世界,却是三方中最后查觉的一方,当想分杯羹时,别人早捷足先登并销毁了大部分的痕迹。如此一来,再想迎头追赶,变得举步维艰。
不过,暗世界有一点其他世界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它与真实世界紧密结合,社会各界都有他们的人。世人即便不甚明瞭,起码也当作是种都市传说,故而它具有潜在的影响力。在没有任何目标前,他们可以一如既往地操纵各宗非法交易赢取暴利,地下钱庄、人口贩运、毒品交易、军火买卖等等;而一旦有了目标后,那就不同了,他们会开始洗白,商业包装,将部分精力投入在公益事业中,很容易将自己打造成社会的进步力量。其原理,与黑社会极其相似。这么做的好处是,能汲取到真实世界庞大的资源,可以助长自己谋事。
老钱中了牙轮咒是个客观事实,他又与地鸣车站以及隧道有关,再加上老戴广而告之的220档案,实际已在这一带人们心头烙下了阴影。靠警力难以应对,靠二度挖掘危险系数又大。现在冒出一群孜孜不倦的人,主动请缨干这件事,岂不是省了各方的心若干成那固然好,干不成也起到前车之鉴的教训,因此不会有人阻拦。再加上媒体从中鼓噪,以必须给予公民一个真相为由,更是绿灯通行。所以,各种有利因素集于一身,又何乐不为如果因此谋利,届时他们将立即人间蒸发,只会给世人带来不贪图功名的高风亮节。
这当然是主要的原因,其次是这件事从构想到成型再到实施,时间上过于仓促,现成的资源实在少之又少。那么,工作帮起到了一个相当好的幕后团队的作用。这批人绝对专业,长期从事拍摄与实况转播,眼光犀利不容任何纰漏。故而在行进过程中,将能起到预警提示的关键。而进地峡的人一多,彼此分散的距离又开,很难传递信息,光靠几颗夜风是顾不全的。最好的对策就是所有人获取半妖视野,人力无法做到,但科技能弥补这个缺陷。
何为半妖视野这点可以通过吕库古小姐举例。她被沉湖改造又吞了一颗心脏,成了雷音瓮的女魔,所具有的基础能力为,能操控数以千计的羽蝶。这些小帮凶分布在广大区域各个位置,替代了女魔的视力与嗅觉,任何角落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她的视线。故而占据主动,想伏击就伏击,想退走就退走,误入的人哪怕再多,也对付不了她。那么我等佩戴的摄像头就等于羽蝶,它拍摄到的画面,也就成了眼睛,最终会传到每组人手中的投射板上。
时值即将进入下一个千年,不论是九频道,还是佐治亚有线台,既对将来持乐观憧憬,也对未来忧心重重。市场饱和是个不争的现实,已被几大电视网瓜分殆尽,新闻播报是个传统项目,但无法增加用户,哪怕大楼管道破裂引发抗议这等小事,也常会被挤得人头拥簇。这个逼仄的空间太需要新鲜空气与血液了。所有人都对未来有预期,都希望能作出改变,地鸣车站这么大的事,又怎肯放过头面人物也在观察,他们会根据数据得出判断,哪种素材更符合平民的口味呢如有必要,开设第二幅频道或搞系列追踪报道,往后将成为常态。
迪姐与罗莎都已不年轻了,她们这种岁数讲究的是求稳,因此累活脏活两头挑,生怕自己会被新生一代淘汰出局。这种焦虑表现在俩人身上,都尤为明显。故而这次夜闯地峡,她们会竭力引导舆论,炮制悬念,来为自己争取口碑达成业绩,彼此间的竞争无从避免。
须叟之间,我越过了原先那个洞窟,开始迈向未知的前方。地势延伸并一路往下,回头去看,我已与留在那里布置黑涡局的几人间,有了十多米的落差。时隔不久,我被众人带着来到了座怪异的石穴前,那里是魂镰定下的第一个支点。
为什么说它怪异呢主要是我分不清这究竟属于哪种地貌。此处的面积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顶却压的极低,目测下来可能只有二米五,像裘萨克这种体格之人,总担心会撞到山石,给人一种难受的压抑感。除此之外,是石穴的外形,它犹如犰狳打下的洞,而且还是只瘸腿的犰狳,呈右侧宽左侧窄。两头石壁同样蔓生着干枯发硬的地衣,阴枇杷成串成串荡在头顶,似乎一仰头就能咬上一口。拳王指着他们要我来辩,我点点头,表示这里的一切,与魔魇瀑布下的情景区别无二。既然此地没有伏琳沙那种遗蜕,它肯定就是山狩创下的。
除此之外,这里已被最初的闯入者做过改动,那人在地藻腐土上凿出壁坑,摆着煤油灯和绳索,还储备了部分的食物。显然是因好奇打算不断深入预留的。根据刨印,这家伙用的是把短柄二齿叉镐,这种工具在矿山一带到处可见,在如此宽大的石穴中,此人究竟在挖什么不仅如此,脚下也略显奇怪,它不全是砂土,还滋生着阴草,甚至长到了洞壁顶上。
正因此洞外貌古怪,四周都有大小不等的坑洼,所以众人停着开始挖刨,打算看看土下是否被埋下过东西。我闻听喊声,原来是兔子,他说真正的奇观在前方,那才是我该去之处。
“一会儿到地方后,你只需找到宽敞的所在坐下,什么都别去想就行了。过程可能会有些惊悚,但那都是幻象。”他让我去看埋入土里的火标枪,示意跟着走便是。
“第一道题已有了答案,那个神秘人是名男性,现在可以排除跨性别者了。”他曲曲折折地从内侧口袋里取出只塑料袋,装着一片布满锈斑的刀片,说:“早年的雷明顿全铜剃须刀架,刀片是十二片装的良友,相当符合尤比西奥起先推测,是个收入非常普通的家伙。”
“除此之外呢”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剩下的一只高跟鞋,你们是否见到”
“这一带都翻遍了,可惜没有瞧见,也许掉在了更深的某处吧。提灯丧妇是走得最远的一批人,她们现在距离我们有八百米之外。这条地峡延绵不绝,谁都不知它将会通往何方。因怕出事,尤比西奥已让她们回返,起初评估的危险,至今仍没有出现。”他扫了一眼地壕般的下盘路,不时看向反射板,道:“只是信号越来越差,我们目前大概在三十五米深度的地底。这里有太多难以解释的现象,都需要靠你来还原,以便整合。”
我本以为散步般很快就能走到的第二个支点,结果却像穿透瀑布底下的石窟,足足走了十多分钟。测距仪显示为距离入口八百米,深度达五十五米,空气开始变得浑浊和燥热。远处传来魂镰和老戴的声音,他俩正与隧道内的工作帮在通电话,对方反映信号时断时续,问能否将设备移进石穴内,但被尤比西奥严词拒绝。
“我看他们简直是疯了,居然连命都不顾。”魂镰将手一摊,叫道:“这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么那个戴眼镜的,还跟我说电话快被人打爆了,他们在做什么问答,真是乱来。”
“这点好理解,工作帮全为了收视率。不过他们既然想看,就给他们看个够。”老戴站一旁,耸耸肩叹道:“让停在隧道内的公羊看严装置,给人误闯进来酿出祸端,就难收拾了。”
所谓第二个支点,是一片比起上头辽阔许多的石窟,在其中央,出现了一道不该存在的风景线,那就是有棵枝繁叶茂的怪树。它是什么树种我不知道,从外观看葱葱郁郁很是庞大,两头两脑横贯着几眼温泉,泛出的白雾犹如阴宅底下的“仙境”,给人充满遐想的既视感。人们已沿着洞窟埋下了数以百计的火标枪,同时打亮全部的镜灯,将石穴照得亮如白昼。我一走进石窟,眼睛无法适应,被刺激得淌下泪来。待完全睁开,已经是很久之后。
“是否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魂镰走到边上,陪着我仰头去看馒头状的穹顶,问:“觉得这个鬼地方像哪里我的预测通常不会出错,这就是个蝃池。”
“它会不会也像阴蜮那样,存在曼陀罗法环那种只能进不能出的排列咱们可是半点概念都没有,出了差池很难全身而退。”闻言我心头一凛,手探向背囊,打算掏出铁屑查看。
“人如果在同一个绯局里跌两次跟斗,那么他不是蠢就是该死,我早检查过了。要我说,这里正巧与阴蜮截然相反,前者是极阴,这里是至阳。”他冲我摆摆手,表明不必抓瞎,开始解释起来。原则上吕库古阴宅地底,起到颠覆一切作用的,正是修罗之松。这条七大首恶之柱将地表的生气抽走,全都输送给了雷音瓮葬主末裔,所以天穹花祭坛才能蔓生阴花灵芝;而这里却生机勃勃,满是流动的热风和滚泡的温泉,并且还生着树木。
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就是此地距离地幔已十分近了,如不意外,继续往深处去,或许能见到岩浆池,和地下火山。也正因这些因素,所以地壳变动比较反复。
我被他推着,来到不远处站在树下的krys边上。面前的景致,简直令她看傻了眼,哪怕我来到身后也没有察觉。薄光打在她身上,洒下一片金黄,毫无瑕疵的皮肤变得异常光洁细腻,犹如塑料制品般通透晶莹。望着这张背影,我不仅陶然,忍不住就想伸手触碰。
在雾气袅绕的砂土间,已被他们布下了一个超大的镇魂挽歌,阴九局要成型,就须献祭特殊的东西,krys本就是不漏香,当个首眼再合适不过。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站在石穴中央即可。为法阵周边的分岔路献上宁息祈福。一旦深入的人遭上不测,可以快速退回此地固守。魂镰让丧妇们不必白费精力,先收了神通休整,为她站好台桩子,索住气眼。
老戴见人们都在忙碌,也不甘寂寞,他已着人备下几块硕大的玻璃板,搁置在石窟的四道缝隙口。自己则取出把刷子,沾着某种涂料,正在上面如游龙戏水般写着刻印。
“是不是觉得他们像神经病一样”见人们挥汗如雨,我凑近krys耳旁讪笑,道:“这套装神弄鬼,我早见识过了。”
“你到此地的目的,不是与她闲聊,”可惜话声大了些,让耳尖的矮男人听见。他擎着一只铝皮饭盒过来,将它往树根搁下,朝远处的兔子扬扬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我按他们的要求跪坐在地,双目注视着饭盒,捕梦者说真正的骁鸷能随时随地入弧,但对我而言就难了些。然而无妨,此物理应是神秘人遗留的物件,上面就萦绕着曾经的气息,通过它可以令我打开心窍,即便没有幻日的便利,他也可泡造出一个来,只需朝前推一把助力,立即就能送我入眠。这种方式叫“波斑水影”,即现实中撬开虚幻的边角,使人坠入魔魇。
“等等,”老戴见我即将入定,忙不迭地跑将上来,从铜皮匣中取出嵯峨翼在我帽檐安好,说:“虽不起作用,但通过它可以估算时间差,上次在阴蚀道场忘了带,这回我留心了。”
耳旁的杂音逐渐散去,四下里薄光黯淡了下来,合上的眼睑通透,似乎能瞧见人影在快速消失。不久,我感觉自己像被浸透在夏雨中,四周显得既潮湿又温润,几乎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睁开眼偷瞄,我依旧在原地,只是人与物都不见了,被陷在一片永恒的黑暗之中。
身后传来道劲风,有人向我脊背狠狠击出一掌,随着一声走起,我瞧见自己的骷髅骨架,已被那物揪出了体外。伴随这股力我跌出八丈远,完全扶正身子时,眼前开始现出了变化。没有怪石嶙峋,没有成串的海妖金腹,也没有东一片西一滩的温泉。脚下出现了潺潺流淌的溪流,这是个从未到过的地方,四周有着自然光,照亮了小径两侧的白杜鹃和石楠花。到处飘飞着水沫,茎蔓在其中低垂着婀娜娇柔的花穗,显得既典雅又秀美。
我默不作声地爬起,观赏距我最近的花盘,白杜鹃如雪,石楠如血,融合在一起显得极度刺目。我弯腰捡起片花瓣,它已被压碎,皱卷的边缘已有些,但依旧香气浓郁。这一地厚积的败叶,如同晚秋公园的土道,留下了别人踏着它们走过的踪迹。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定了蛋糕,还没送到。打算吃过几块后,然后泡在浴缸里默默等死。”不知哪里传来了女人的抱怨声,她说:“真是没意思透了,我本该在迈阿密的海滩上看烟花,却不知谁在捣鬼,依旧得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重新记账,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么”
毫无疑问的,我听过她的声音,上次朦朦胧胧,这次却清晰可见,仿若人就在隔壁。
“应该还是你那些追慕者吧,他们不希望你走,怕你跑了再也不愿回来。不过,要是没有这家伙,我岂不是白跑一趟么”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响起,他充满倦怠,道:“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生日非要吃蛋糕,这算是古老仪式的延续吗我想还是因为廉价,大人小孩都喜欢。耶诞既可以去郊外砍树回来装饰,也可以不去砍,但家里总需要摆设,这就是传统。”
这两个人究竟躲在哪里我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便开始循着声音迈进。当越过一大片的石楠花丛,眼前突然暗了下来,我正想掏出头灯辨明方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被一股力驾驭了,将手抬起,很快触到了木器的质感,那也许是个窗框。
眼睛慢慢适应后,窗对面变得清晰,果然有两人面对面坐在昏暗灯下,彼此握着对方的手,正在互诉衷肠。随着俩人凑近接吻,脸被映亮,这正是素描画上的丽姬娅和格兰特。
此女果然生得有几分娇媚,岁月无法掩盖其风骚韵味,只是盘起的发型十分古怪,毕竟她就是那个时代里的人。男人一副资本家的派头,梳着包头,抹着厚厚的发蜡,眼波流淌着密意,嘴角有点歪。此人衣着体面,又是钻戒又是金表,总体说来还是挺般配的。毕竟男人有钱女人有貌,偶合天成,如真能结合,也算是低配版的老式电影明星画报。
“诶不对劲”望着这座熟悉的小屋,我开始感到纳闷:“按平面图看下来,现实里应该并不存在这样的一座屋子,它究竟是派什么用途的”
有了这个想法,我想四下走走,先将此为何处设法搞清。它显然是个后窗,须得绕弯才能跑去正面。不过躯壳有自己的意识,我仿若是个幽灵,只能借助他的视觉去观察,却难以寄魂。好在此人趴窗台不久后也腻了,毕竟搂搂抱抱是别人的事,自己不过是个偷窥狂,于是开始往外去。前路越走越黑,走过一段眼前猛然亮起,几名黑着脸的矿工远远朝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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