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灰雾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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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乘月, 不准插手。”</p>

对上目光的刹那，她怀里的玉清剑再次嗡鸣。长剑异常激动，隐隐似要出鞘；“光”字书文再度与玉清剑共鸣。</p>

丹田内灵力旋转, 一道格外温暖湿润的力量没入了她的眼睛。</p>

刹那，她进入了一个玄奥的视野。</p>

眼前的世界褪色、淡化，成了灰色的背景；唯一显眼的, 是……</p>

云乘月定定看着眼前的景象。</p>

她看见空中漂浮着无数黑红色的……丝线？根茎？血管？它们有粗有细，漂浮在城市上空，像巨大的植株整个横过来, 阻隔了地面和天空。</p>

还有无数黑红的影子，从各处民居里升腾起来, 连在“植株”上。</p>

咕嘟、咕嘟……她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像流动，又像吞咽。</p>

她视线移动。面前的聂七爷, 他的小臂上也升起一脉细线，往上连去。云府里也有。到处都有。</p>

黑红的“植株”往城外某个方向伸展过去, 而恰好也是从那个方向, 还有另一条线伸过来，一直连到……</p>

薛无晦。</p>

那条延伸过来的黑线, 落在了他的背后。它和他连通，暗红的煞气不断流入他体内。他的力量在缓慢增长, 她得出结论, 又仔细感觉了一番，确认没错。</p>

这巨大诡异的“植株”，在天空中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文字——祀！</p>

云乘月望着这个字。</p>

正是她一直在意的那一枚书文，也是薛无晦一而再、再而三不肯回答的文字。“祀”字的事，果然和他有关。</p>

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惊渐渐上升。可她好像又不很意外。</p>

她的目光重新对准上方——薛无晦站立的地方。他也正望着她, 神色阴冷平静。他不知道她看见了——她意识到这一点。</p>

这一刻，云乘月倏然按下了那股震惊乃至茫然。她变得冷静异常。</p>

她听到自己脑中一声清脆的响——啪。这是某根弦绷断的声音。</p>

这是一个标志，虽然她自己不知道，但这的确是一个进入战斗状态的标志。</p>

如果她能记得更多曾经的事，她会知道，这种状态叫心流——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到一件事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p>

大部分时候，她都没什么强烈的愿望、目标，平时走路都慢悠悠的，真就像一只划水的乌龟。可一旦真遇到什么事，她就会进入战斗状态。</p>

穿越以来，她曾有两次进入心流。第一次是穿越之初，她睁眼发现自己处境危机，于是积极自救。</p>

第二次是云府门前，她一心一意想着“拿回身份，讨回亡母遗物”，行动毫不迟疑。</p>

现在是第三次。仍然是在云府门前，但这一次薛无晦不在她身后，在她对面。</p>

云乘月脑子里通往心流的那根弦，那个开关——“啪”，开了。</p>

她非常冷静地得出结论：沟通暂时失败，开始唯我独尊的处理方式。</p>

即：解决“祀”字的事，按住薛无晦，不让他搞事。</p>

她怀里还抱着兔子。她拎起兔子的两只长耳朵，在自己手臂上绕一圈、打了两个结。她捆得很扎实，兔子立即成了她左手臂上的一个挂件。当她手臂扬起时，兔子无辜的红眼睛正好扫过其他人，最后对准了上面的薛无晦。</p>

兔子：……</p>

周围其他人：……？</p>

上方的薛无晦：……？</p>

聂七爷默然一瞬，若有所思：“你喜欢这样的装饰？”</p>

“不，只是这样比较方便。”云乘月简单地解释。现在，她手里只剩下一柄玉清剑。</p>

做完这件事，她收回目光，看向聂七爷，抬手指向“祀”字连通的方向：“城外那个方向，有什么？”</p>

她开始调查信息。祀字一直在往那个方向输送力量，那里应该就是根源。</p>

聂七爷看了一眼，神情一动，迅速答到：“通天观，封氏命师清修之处。”</p>

四周有什么气息，忽然起伏一瞬。有不止一个人在窥视。云乘月察觉到了，但现在她没空去理。</p>

她只是暗忖：封氏？封氏是千年前就存在的家族，是薛无晦的仇人……是他们搞出了“祀”字？那么，薛无晦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他想做什么？</p>

“封氏命师，是什么修为境界？”她问出了第二个问题。</p>

身后卢桁气息一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p>

“是第五境，洞真境。”</p>

他下了车，疾步上前，苍老的声音惊愕而凝重：“乘月，你看见了什么？”</p>

“‘祀’字。”她没有回头，左手下沉，右手握住玉清剑的剑柄，“我看见了‘祀’字，不是书文之影，是真正的书文。”</p>

“就在天上。你们看不见吗？从通天观里延伸出来的力量！”</p>

她在试探薛无晦。可没想到，这句话刚一出口……</p>

白日的长街上，忽然阴风大作！</p>

远远近近响起许多尖叫，大多惊恐而迷茫；风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碎响，好像是无数东西被搬来搬去。</p>

云乘月立即扭头看了一眼，眼瞳收紧。就在一瞬间，天上的“祀”字伸出无数细须，抓住无数普通人，让他们悬浮在半空。人们在尖叫，但是很快，被抓住的人们就横在半空、一动不动，不知生死。</p>

她知道自己应该惊讶，还有愤怒。但在心流状态下，她心中一片清明。</p>

聂七爷的小臂也被猛地往上一扯！他神色陡然一厉，口中喝了一声，四周聂家卫士即刻收阵，将几人围在中心。只听刀兵脆响，诸人手持兵刃，将寒光对准四周未知的敌人。</p>

聂七爷本人也想拔刀。</p>

但云乘月说：“别动。”</p>

她抽出了玉清剑。白玉剑柄触手温润，太阳图案闪光，与她眉心中的“光”字书文呼应。</p>

无需多言，“光”字跃出，附着于剑身之上。笔画抽长、变形，成为薄薄的光幕；它裹住狭长的剑刃，而后——</p>

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这方天地。</p>

云乘月扔了剑鞘，左手抓住聂七爷的手腕，右手平平挥出一剑。她感到对方肌肉收缩、本能要退，但她用力抓住，居然没有让他逃脱。</p>

发光的玉清剑清鸣一声，斩出一剑。</p>

这一剑，斩向了聂七小臂上那根“丝线”。剑刃拦住“祀”字的触须，但它异常柔韧，没断，而是顺着她拉扯的方向不断变形。</p>

这股力量，比她在徐小姐、聂小姐身上见过的都更强。</p>

云乘月沉下心神。识海中的“生”字书文苏醒过来，也加入了这场角力；生机的白光流出。</p>

玉清剑剑刃一震，“光”字化出的光芒上，竟然又浮现出一个隐隐的“生”字虚影！</p>

“这是……”</p>

旁人的惊讶是旁人的事。云乘月的世界里，只有安静、专注——她在朝着她的目标前进。</p>

“生”字与“光”字大道相近，相辅相成；两枚书文的力量叠加，又被玉清剑这一神秘的宝物加倍放大。</p>

刹那之间，生机浓郁、清新纯净的光芒，像风一样荡开。</p>

不仅是聂七爷浑身为之一轻，所有被“风”扫到的人们，都感到身心清爽许多。</p>

卢桁浑身一震，抬手按住眉心识海处，惊讶道：“老夫识海中的伤……”</p>

云乘月已经全神贯注望着薛无晦。她手中刀锋一侧，已然估量起该如何阻止他……她能做到吗？</p>

云府屋檐上，帝王居高临下。他乌发飘荡，大袖当风，黑雾弥漫如死，抵抗着生机的气息。和帝陵中相比，他的力量的确增强不少。</p>

他也看着云乘月，又多看了一眼聂七爷，尤其是他的手腕。他不笑也不怒，神色冷淡若冰：“云乘月，你果然要同我作对。”</p>

她看向他。她明明说了，这是通天观搞出来的“祀”字……他居然说是和他作对？他究竟做了什么？</p>

她不能说话、不能叫他，她想，不然他会被人发现。她只能保持沉默，直直看着他，平静的心海中生出些许愤怒。</p>

他却只是摇摇头，唇边一缕讥诮。</p>

“果然世间之人，大多不可信，也不可靠。云乘月，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便给你三天时间。”</p>

“三天之内，如果你破不开这一局，便只能眼睁睁看着……”</p>

“……这世间，如何沦为死亡的乐土。”</p>

他声音平静至极，抬起两臂的动作也同样平静。这是一个属于帝王的动作，如怀抱日月、如坐拥山河。冷风灌满了他的衣袖，也让天空中巨大的“祀”字猛然颤抖。</p>

云乘月忽然感到了更炽烈的怒意。她很少像这样发怒，但这注定是，也只能是沉默的怒意。她唯有通过挥剑来发泄。</p>

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账！他凭什么话不说清，自顾自地就宣布他们对立，然后搞出乱七八糟的这一幕？什么又叫“死亡的乐土”？浣花城原本优哉游哉的生活气质多好，她想拥有还不能呢——凭什么要破坏别人平静悠闲的生活！</p>

玉清剑再震！</p>

然而，帝王的身影已经散去了。四周迷雾降临，他自身也化为更加幽暗的迷雾。</p>

突然，天地暗了。</p>

明明是白日，黑压压的层云却遮蔽天空；风冷得刺骨，地面的积水居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p>

凭空生出的灰色迷雾弥漫着，笼罩了全城。</p>

这东西很危险……对普通人来说很危险！</p>

云乘月意识到这一点，更用力地握紧剑柄。她往天空挥剑。剑光上切，刺向上方那黑红色的、巨大的“祀”字主干。</p>

然而。</p>

当啷——</p>

剑光堪堪嵌进一分，就被猛力弹出！</p>

云乘月被逼倒退两步，才发现丹田空荡，浑身乏力。她毕竟才只是第一境的聚形修士，甚至只是初阶，玉清剑两剑挥出，就已经让她灵力耗尽。</p>

“云姑娘！”</p>

“乘月！”</p>

聂七爷和卢桁同时伸手扶她，后者更是又塞过来一瓶元灵丹，斥道：“又逞强！先将丹药吃了！”</p>

云乘月喘了口气，站稳身体。她倒了两粒元灵丹含住，目光一扫，左手摊开，对聂七爷说：“拿来。”</p>

青年略一怔，低头看她空荡荡的掌心，不解道：“什么？”</p>

云乘月拧眉：“报酬。我救了你家的人两次，没有报酬么？补充灵力的丹药，谢谢。”</p>

卢桁也跟着皱眉头，深以为然，怒道：“年轻人做事真是不周到。”</p>

聂七爷生平第一次被这么评价，不禁又一呆，接着，他望着云乘月，冷厉的双眼却又沁出几分笑意。</p>

“有。”他说得干脆，摸出一只袖珍锦盒，“这是五百年灵木的结灵之心，食用之后，能滋润丹田，还能提供相当于第三境高阶修士的灵力数量。”</p>

云乘月不客气，接过来：“有没有坏处？”</p>

他想了想，郑重道：“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