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吾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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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横拉着一块巨大的白色丝帛，宁青青看惯了脏污血腥，乍然看见这一块干干净净的白色，一时之间居然有一点眼晕。</p>

就像是自己的眼睛坏了，视野被抹除了一部分似的。</p>

台上台下，灯火通明。</p>

大约二十丈方圆的厅堂中，零零散散地杵着三十来“人”。</p>

魔尸王有十三、四只，另外的那些，有的是吓破了胆的普通人，有的是被魔尸咬过、正在痉挛变异的感染者。</p>

宁青青暗暗感慨：‘胖子说得没有错！如果降落的时候精准地砸穿这个大屋子的话，真的可以一下子砸中十来只魔尸王啊！我用菌伞改变了方向，但最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这个就叫命中注定。命运既然让我到这里扎根，说不定就有繁衍的机会。’</p>

蘑菇这种生物是非常高级并且骄傲的，哪怕周遭环境再险恶，也无法阻止它们思考深层次的哲学问题。</p>

孢子在飞行的时候，可能会喜欢一朵花、一株树、一条鱼或者一个人，但这个随风旅行的种族非常懂得随遇而安、得失随缘的道理。它们不会纠结于任何一处路过的风景，因为最终的扎根之处，才是它们真正的归宿。</p>

简单地说，如果真遇到适合的信息素，她就上了。</p>

高等生物，无情如厮。</p>

不过，一旦她成功繁衍，便永远不会再接受其他的信息素。</p>

高等生物，是有绝对洁癖的！</p>

前方有动静打断了宁青青的思绪。</p>

一只魔尸王扬起胳膊，将身边扭动不停的感染者抛上戏台，落到那块白色大丝帛前方。</p>

感染者身中魔毒，正在向着魔尸转变，临死之前的抽搐挣扎怪异而狰狞，脖颈向后拗出正常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弧度，双手像麻花又像鸡爪一样，悬在身体两侧抖动痉挛。</p>

片刻之后，戏台的白色大丝帛上面忽然映出一个巨大的影子。</p>

这个影子开始跟随着台上抽搐的变异者扭动，模仿得惟妙惟肖。若不是它的动作始终比变异者慢一拍的话，谁都会下意识地以为那是他的影子。</p>

虽然一举一动都在模仿台前戏子，但可以清晰地看出来，它是轻慢的、不屑的、居高临下的，动作之间带着嘲弄，就像是看一只蝼蚁在掌心里挣扎。</p>

台下更加安静，一个被魔尸咬过的感染者嚎了一声，立刻被身边的魔尸王扭了脖子扔到墙角。</p>

宁青青赶紧抿住唇，悄悄缩起脑袋。</p>

这么可怕的皮影戏，就连蘑菇都有些遭不住了。</p>

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视线，没有找到影子的主人——看来是藏在幕布后面。</p>

身为一只蘑菇，她终于切身体会到浮屠子和虞玉颜口中所说的‘幕后主使’的可怕了。</p>

她……她这是找到幕后主使啦？</p>

很快，被扔上戏台的感染者彻底变成了魔尸。他不再抽搐，而是和外面的魔尸一样，迷茫地转动着眼睛，伸长脖颈嗅来嗅去。</p>

巨影消失在白色丝帛上。</p>

一只魔尸王跳上戏台，拎起新鲜出炉的魔尸一巴掌拍死，然后大步离开了这间半圆厅堂。</p>

台下的魔尸王们齐齐抬起双手，开始鼓掌。</p>

“吾……皇……陛……下……神……威……”</p>

喉咙中滚出略有些含糊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恐怖的低嗡声。</p>

宁青青：“！”</p>

情报错误！谁说魔尸不会说话的？</p>

而且，它们似乎还有个魔皇。</p>

看那个影子，可真是好大一只啊！</p>

她忍不住转头和身边的魔尸王悄声嘀咕：“原来你们会说话啊？是故意隐藏吗？”</p>

魔尸王瞥了她一眼，干枯的嘴唇动了动，脸上露出不屑：“谁理……低等……生物。”</p>

宁青青暗暗撇嘴。</p>

在最高贵的蘑菇眼中，这些魔物同样也是低等生物。</p>

低等生物之间还搞起鄙视链来了？真是笑死个菇。</p>

场间很快恢复了寂静，一个又一个变异者被扔上戏台，供白幕后面的魔皇模仿取乐。</p>

吓瘫在地的人，会被魔尸王咬上一口再扔到台上。</p>

另外几个人壮着胆子，装出生龙活虎的样子，上了戏台便在白幕前面打拳跳舞，倒是提起了魔皇的兴致，让他们多活了好一阵。</p>

可惜体力终究有限，一旦动作放慢，魔皇的影子便会恹恹地消失在幕布上。</p>

魔影消失，前台戏子便只有死路一条。</p>

宁青青很快就摸清了其中的门道。</p>

得一直蹦跶，并且变着花样地蹦跶，不能让幕后那个家伙感到一丝厌烦。</p>

只爱种在土里的蘑菇幽幽叹了一口气。</p>

她能理解魔尸王们的难处——有这么能折腾的魔皇，它们想必活得也非常辛苦。鼓掌要整齐划一，马屁要拍得激情昂扬，明明无聊得悄悄打呵欠还得装出目不转睛的样子。</p>

当然，魔尸王们也轮不到她来同情，因为，此刻该轮到她上台表演了。</p>

宁青青忧郁地耷拉着眼角。</p>

不等魔尸王扔她，她就很自觉地抓着戏台边缘翻了上去，姿势行云流水。</p>

她晃了晃双腿，吊儿郎当地坐在戏台边上，慢吞吞环视一圈，并不动作。</p>

将她捉来的那只魔尸王威胁地呲了呲牙，作势要扑咬。很明显，如果她的表现让魔皇不满的话，这只魔尸王也要受牵连。</p>

宁青青抬起了手。</p>

菌丝落到戏台正中，潮水一般的小菌丝迅速蔓延铺展，很快便凝出躯干、四肢，以及一个圆圆的脑袋。</p>

影子落在幕布上，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p>

台下的魔尸王们面面相觑。</p>

这个……好像也不是不行哈？先等等，看看陛下是什么个意思。</p>

那个巨大的黑影并没有出现——站在台上不动的人，是无法勾起魔皇兴致的。</p>

沉默蔓延，众尸王转动眼睛，盯住那个捉了宁青青的家伙。</p>

就在气氛越来越紧绷之时，宁青青动了动手指。</p>

只见那个菌人的身体忽然向后仰倒，脑袋自后往前，从膝盖之间穿插了出来。</p>

“吼欧？”魔尸王们瞪圆了眼睛。</p>

上来就这么刺激这么高难度？</p>

巨大的黑影漫上了白布。</p>

魔皇十分认真地模仿了这个动作。</p>

宁青青完全不客气，操纵着菌人手脚一绕，自己把自己打成一个死结。</p>

魔皇的影子不复之前的轻慢，它似乎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一步步照做。</p>

看着它艰难地打完结，宁青青指挥这一团奇奇怪怪的东西，围着戏台开始弹跳。</p>

“咚～咚～咚～”</p>

越蹦越高。</p>

形象？不存在的。</p>

半晌，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飘了出来：“不要动来动去。”</p>

宁青青耸耸肩。不动就不动。</p>

她把菌丝聚到戏台正中，酝酿片刻，左边胳膊噗通掉在地上，只连着一丝微不可见的菌丝。</p>

众魔尸王：“……”</p>

宁青青笑吟吟地道：“不行只管说，不要不好意思，换一个就是了——我会的可多！”</p>

闷闷的笑声传了出来。</p>

旋即，只听“呲拉”一声怪响，巨影扯掉了自己的胳膊。</p>

宁青青：“……”原来这幕后主使是个傻子！</p>

年轻的声音微有一点飘：“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对我做的，待会儿都还你，很好玩的哦。”</p>

宁青青丝毫也不怵：“哦。”</p>

她操纵菌丝，捡起左边胳膊装了回去。</p>

众魔：“……”</p>

影子沉默着，也把胳膊强行装上，只不过怎么看都有一点歪。</p>

聪明的宁青青不再继续招惹这个魔皇，她分出一部分菌丝，在这个菌人身边结成另一个人形物，开始一通胖揍。</p>

魔皇沉默片刻，把一只魔尸王召到幕后。</p>

很快，宁青青成功制造了第一起可怕的凶案。</p>

杀了座下的魔尸王之后，魔皇的影子看起来还挺傻乐呵。</p>

她不动声色，引导着魔皇把台下瑟瑟发抖的魔尸王一只接一只召到台后，挨个拆成了碎片。</p>

魔皇显然并不在意手下的死活，它只顾着自己取乐。</p>

很快，十几只魔尸王都死了个干干净净。</p>

宁青青得意极了。聪明的蘑菇，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这么多魔尸王！这么多！</p>

“有意思。”那个年轻的声音呵呵笑道，“有人掉进陷阱啦！待我去杀了他，再来和你，好、好、玩。”</p>

巨大的白色丝帛缓缓飘落下来。</p>

宁青青紧张地退到了戏台边缘——这个庞然大物恐怕一脚就能踩扁她。</p>

“……咦？”</p>

丝帛后面并没有脑袋碰着天花板的巨魔。</p>

幕布继续降下，降到一人高，仍然什么都没有。</p>

“走掉了吗？”她纳闷地偏着头。</p>

白布继续落下，降到宁青青胸口这么高的时候，终于缓缓露出了一张五官精致的脸。</p>

魔皇居然生得十分漂亮！</p>

只不过……它是个小矮子。</p>

它踏着遍地魔尸王的残肢，冲着她，“叮”地眨了下右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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