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Chapter 14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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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p>

星耀神殿。</p>

大雨冲洗过的街道上依旧有水光闪闪发亮，金色的蔷薇就像是从黑夜中生长出来般，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金蝴蝶躲了一天的雨，终于敢在这时候偷偷震动薄翅，从叶片下探出来。</p>

露天的平台上，晚风带来的植物清香在空中流转。</p>

法瑟穿着一袭黑衣，静静眺望着城中心那棵擎天的世界之树。在夜之女神的笼罩下，一切都已渐渐转暗，就连他蓬松柔软的金发也铺上了一层深色。只有他的眼睛——像是白水银中镶嵌的紫水晶，就算隔很远，就算有浓密的睫毛覆盖，都能看见其中流动的光芒，与世界之树晶亮的叶片相映成辉。</p>

他看着那棵伟岸的巨树已有很长时间，甚至没有留意到有人已经走到身旁。</p>

“有人为你挡了攻击，受了重伤，你竟就把她这样丢在一边，连问候都没有一句。”只有风声的寂静中，灵动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p>

法瑟转过头去。</p>

安安的手臂上已裹了厚厚的绷带，此时正眨巴着眼看他：“就算不问候，起码也要感谢一下。我救人无数，但这是我第一次为人当挡箭牌哦。我把你保护得很好吧？”</p>

夜晚的幽静将法瑟年轻的皮肤显得苍白。</p>

“……早点休息。”他顿了顿，轻声说道。声音很疲倦，好像受了伤的人不是安安而是他。</p>

安安用没受伤的手扶着栏杆，把头靠过去，笑道：“没有感谢？”</p>

“谢谢。”</p>

嘴上是这么说，语气却平淡得接近冷淡。安安有些迷惑了，用揣摩的目光打量着他：“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古怪？……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是因为我保护不周，让那些妖怪刮伤了你的衣服？”</p>

法瑟的脸颊白如初雪，紫罗兰的眼瞳却慢慢变得深不见底。</p>

安安犹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小心地说：“还是因为我装受伤很重……把你吓着了？”</p>

法瑟依旧没有回话。</p>

“好啦，我是逗你玩的嘛。很难见你露出那样着急的样子，好奇心驱使才会装一装，这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吧……当然，我也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你是在替我担心，你是担心我没了，就没人能救洛基殿下了对不对？”安安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瑟瑟，对不对？”</p>

法瑟没有理她。</p>

“瑟瑟。”</p>

“瑟瑟，瑟瑟。”</p>

“瑟瑟，瑟瑟，瑟瑟……”</p>

“够了！”</p>

法瑟突如其来的打断吓了安安一跳。看着他有些凶狠的目光，安安捂着胸口一副很害怕的模样：“哇，我救了你，你还凶我，太过分了！”</p>

法瑟看了一眼她受伤的手，原本就紧绷的眉间皱了起来：</p>

“……为什么要替我挡伤？”</p>

“这个问题会不会太笨蛋了一些？”安安又眨了眨眼，“因为你是我在阿斯加德最好的朋友——和贝伦希德殿下、尤茵、萝塔还有妮娅她们一样，是我重视的人。虽然你在契约的事上做得很阴险，但是你一直在帮我。总有一天我要走，可是在那之前，我有责任保护你们全部。”</p>

虽然法瑟早已知道她的口味，但她好歹也是理性的成年人了，没什么勇气说出“我喜欢保护病弱美少年”这种丢死人的话。</p>

雨后的星辰分外明亮。</p>

千万点银沙几乎照亮了阿斯加德每一寸角落。</p>

“没有必要。”</p>

“嗯？”安安的耳朵竖起来。</p>

“你没必要把我当成你重视的人。我们关系还没好到那种程度。之前我向你求婚，是因为听信了莱斯威的胡言乱语，觉得就算是短时间的恋爱也可以玩玩。”</p>

安安僵住。</p>

“但后来我发现自己不是这种人。”他没有正眼看安安一下，只是波澜不惊地说道，“……跟人类就算只是玩一玩，也不行。”</p>

半晌，安安才尴尬地笑了：“王子殿下，老玩种族歧视不大好吧！何况我们只是朋友，朋友有必要想那么多吗？”</p>

“我们之间只有契约关系，仅此而已。”</p>

安安再不说话，只是平静而无声地看着他。</p>

金蝴蝶舞动着翅膀，像是飘零的花瓣四处散播星光，在法瑟美丽的脸孔上也留下了明明赫赫的金痕。</p>

“刚好你的准备工作也完成了，养好伤去潜伏打听霍德之门的消息吧。”法瑟的声音很冷漠。</p>

安安静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好吧。”</p>

“结婚的对象你可以选任何人，我不会再阻止你。”</p>

“好。”</p>

“井洺那边我会尽早把他救出来，早点完成彼此的任务，你也可以早点离开。”</p>

“行。”安安抓乱了右耳上面的头发，轻轻吐了一口气，“还有什么事要说么？”</p>

法瑟怔了怔，低声说：“……没了。”</p>

安安走后。</p>

空气变得更凉了，金蝴蝶环绕着神殿纷乱地飞舞，仿佛坠落烟花的光芒落满了法瑟的黑衣。</p>

刚才安安的抓头发的动作……对他而言实在是再熟悉不过。</p>

小学的时候总是喜欢乱打人，还带了一帮小弟欺负其他班的同学，安安被无数家长告过状，但屡教不改。终于有一次顾妈妈受不了了，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几十下，把她扔到门外一个晚上不让进家门。安安在门口蹲了一个通宵，竟看见被欺负的男生牵着妈妈的手朝她耀武扬威地说“顾安安的妈妈不要她了”……</p>

当时，安安就用右手抓乱了右耳上面的头发，吐了口气说：“我才不在意呢。胆小鬼。”</p>

有一次，她的同桌买的新手机丢了，非要说是她偷的，她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狠狠教训了一顿，无论怎么解释都没用。后来班主任强迫她写检查，还逼她当着全班念完检查的内容。这件事结束后第二天，同桌发现手机在书包角落里，向她道歉。而面子下不来的班主任非但不道歉，还怪她解释不够多。</p>

那时候，安安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说：“随便你吧，反正我马上毕业了。”</p>

和好友绝交后、被父母狠狠批评后、被人口头欺负后、被误解后……不管是什么情况，只要安安做这个动作，接下来说的话就绝对是诸如“我不在意”“随便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之类的话。</p>

同时，几乎没有例外的，每次这个动作结束，她在底下都会难过很久，甚至会哭鼻子。</p>

站在很远的地方，法瑟又一次眺望着世界之树。</p>

他握住双拳，力量渐渐加重，直到关节变成完全失去血色的白。</p>

风带着雨后的湿气，拂乱了法瑟的头发。</p>

“我不是你。”对着那棵茂密的神树，他自言自语道，“不会让自己和你一样。我还要让你回来。”</p>

力气被抽空一般，双手松了开来。</p>

“爸……我不是你。”</p>

他是洛基的儿子，并继承了洛基的美貌和强大魔力。但是有一点他们是绝对不一样的：如果遇到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像洛基那样飞蛾扑火地靠近，甚至燃烧掉自己的生命。</p>

他的历任女友对他的评价几乎都是一样的：尽管是完美的情人，但就算到分手都没能了解他。</p>

知道父母的事以后，少年时期的法瑟就曾经对着世界之树发过誓，这一生都不会把心交给任何一个女人。</p>

此时，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世界之树，但却脑中回想的，却是那女孩受伤时奄奄一息的模样，随后让人松一口气的顽皮笑容，还有那个泄露她真心的小动作……渐渐的，法瑟的眼睛变成了黯淡无光的深紫，而且颜色越来越暗。</p>

第二天起，法瑟取消了安安的一系列贴身任务，安排人照顾她，让她养伤，偶尔随贝伦希德巡逻。</p>

这种状态持续了两周。</p>

随着深秋的到来，阿斯加德的温度也日益降低。但雨渐渐变得少了，偶尔还会有稀薄的阳光，比连绵不断的阴雨天要令人舒畅不少。</p>

一个晴天的午后。</p>

法瑟发了一条消息给安安，说是时候为她选一条坐骑了，让她在凤凰森林见。</p>

安安回消息说：凤凰森林不是凤凰生产地么，你难道打算给将军配凤凰？</p>

法瑟：凤凰很好，速度快。</p>

安安：我要龙。</p>

法瑟：好。那你回神殿，我带你去约顿海姆挑。</p>

安安：我已经在约顿海姆了，你来。</p>

约顿海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