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Chapter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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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法瑟说要送礼物给她，安安的内心深处越来越害怕。</p>

最后，她还是听见他缓缓地把事实说出了口：</p>

“欧夏人很擅长模仿，他们已经用一年的时间为你制造了一个人类的身体。”</p>

说完他朝欧夏人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几个小卒就小心翼翼地把一个躺在石板上的人类少女运了过来。安安看着那个与人类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肉身，惊愕得哑口无言。</p>

“放心好了，这个身体不是迷幻兽。它和真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可惜神族的身体结构他们无法模仿，不然一定让他们给你造一个神族的……对了，因为同一个时空的同一个灵魂只能有一个，所以你回去以后，撒伽的身体将只是尸体，不会再有你的灵魂。”法瑟又对欧夏人说了欧夏语。</p>

欧夏长老有些不耐烦地闭上眼，挥舞着权杖，用介于唱歌与吟诵之间的调调念出了咒文。很快，一团紫红色的光就在安安的脚下亮起，将她团团包围。</p>

“等等，法瑟，你还没问我愿……”</p>

她后来的话突然被中断，魂魄像是被人抽走一样脱离了原本的身躯。</p>

再睁眼，人已躺在了石板上。</p>

安安睁开眼，猛地从石板上跳下来，第一个看见的便是撒伽的身子摇了摇，倒了下去。法瑟立刻伸手去接住她，把她放平在一边：</p>

“我知道你和赫默有约定。放心，我会把这个还给他。”</p>

“你别乱下决定，我根本没有答应啊。”安安有些发难了。</p>

“安安，你到那个身体上了吗？连声音都和以前一样。”法瑟却微微笑着，对旁边的欧夏人挥了挥手，“给她镜子，让她看看自己。”</p>

安安随便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就把镜子拨开，声音有些发抖：“你打这么多仗……就，就是为了让我回去？法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p>

“我没法娶你了。所以，你回去吧。”</p>

这简直是这一百年来她听过最好笑的事。</p>

法瑟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仅仅是为了这种蠢理由？</p>

安安已经没法再往深处想，只凭直觉说道：“我不走。”</p>

“你知道百年前的贝伦希德在人界。一百年前，你的父母也还活着，你可以变回以前的顾安安。”法瑟语气很平静，态度却相当坚决，“——你会回去。”</p>

安安呆愣在原地许久。</p>

一时间啼笑皆非，她冲过去质问他：“既然你早就知道是我，知道我还活着，为什么还要做多余的事？”</p>

像是能感受到她在自己的附近，法瑟抬起头，用没有焦点的美丽紫眸对着她，微微一笑：</p>

“现在，你所有的心愿都会实现了。安安，你在日记里不是写得很清楚么，想要和父母一起过年，想要重见贝伦希德……还有，想要忘记我。”</p>

“我什么时候说过有这种心愿了！你居然偷看我的日记——但是，那不代表就是我现在的想法啊！”安安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当他听见法瑟对欧夏人说着发音和神族语极其相似的“咒文”一词后，果然身后的欧夏人就开始念咒了。</p>

“等等法瑟，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对不对？”</p>

一个欧夏人用带着口音的神族语冷冷道：“别说我们没有能力同时传送两个人，像他这种垃圾身体最多能再活一年，传送他不是浪费精力么？”</p>

“你住嘴！我在问法瑟，没问你！”</p>

法瑟点点头：“他说得没错。我就不回去了。”</p>

随着欧夏长老和族长的咒文整齐响起，一团团金光从祭坛上升了起来，在空中形成古老的图文光芒。</p>

“那回去以后，我还可以见你吗？”安安焦急地抓着法瑟的手。</p>

“你会回到人界的二十一世纪初，但那时候阿斯加德通往人界的所有通道都封锁了……所以我猜，不可以。”法瑟回握着她的手，“不过没有关系，安安，你不是很想忘记我么？不见面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p>

“那我不要走了！”安安跪在地上，像是耍赖皮一样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法瑟的手，用力摇晃着他，“法瑟，我不走了，你让他们住口！喂，你们听到了吗，我不走了，我不想让你们被神灵诅咒遭受厄运，不要念了！”</p>

欧夏族长和长老的念咒速度变慢了一些。</p>

很快，法瑟用冰冷的语气呵斥了他们。他们又不得不继续念下去。之后，无论安安怎么阻止怎么闹，他们都不再停止。</p>

“安安，不要任性。”法瑟扭过安安的脸，“你待在这里的结果只有一个——回到赫默身边，让他继续把你当成撒伽的替代品，过着漫长又无意义的生活。”</p>

“我可以陪着你啊……可以天天照顾你，这样起码可以缓解一下你的病情，我还有一点利用价值！你让他们停下来！”发现光芒已经将自己笼罩住，安安急得几乎哭出来。</p>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就算你留下来也无济于事。”法瑟把颈项上的紫水晶项链取下来，戴在安安的脖子上，然后手指顺着她的脸部轮廓的形状轻轻抚摸着，“安安，回去以后一定要和真爱你、对你好的人在一起。我希望你一辈子幸福，不然我付出这么多的代价，就太不值了。”</p>

尽管那些欧夏人对法瑟已经厌恨到了极点，但很多人听见他这番话都不禁红了眼眶。</p>

也不知道是否盲眼的缘故，法瑟看上去好像没有悲喜，像意识不到这是他们最后的见面一样。</p>

紧接着，一道恐怖的强大力量将安安的身体托起来。她几乎瞬间就被拽到了祭坛的高空，自上而下俯瞰着下面的情景。</p>

风的声音因此更加清晰，她和法瑟已经隔了几十米远。</p>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落下光斑，他的身影淡得就像是珍藏了多年的水粉画。</p>

他虽然看不见，却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露出了微笑。</p>

她可以接受自己先死法瑟再死。</p>

这样一来，救回了贝伦希德，她和法瑟也算是所谓的同归于尽了——她总是如此自暴自弃地想着。</p>

但她没办法忍受自己活着，法瑟却死去。</p>

这就是他想给她的东西么？</p>

他还给她一切，她的身体，她的家庭，她的朋友，她原本的生活……一切失去的东西都回来了，除了他自己。</p>

直到现在安安才迟钝地意识到，她根本不想活在没有法瑟的世界上。</p>

“我不走！你们住手啊！我不走！！”</p>

安安奋力在空中挣扎，但她挣扎得越厉害，那道力量就把她束缚得越紧。她的泪水从高空大颗大颗低落，却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很快被风吹散。</p>

最后她放弃了挣扎，只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p>

“我想和你在一起。就算只有一天时间，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不要赶我走……求你了。”</p>

听见安安的话，法瑟微微怔了一下。</p>

过了半晌，他依然微笑着，但失明的眼中已经溢出了两条浅浅的泪痕：</p>

“安安，再见了。”</p>

…………</p>

……</p>

她在这个世界看见的最后光景，就是法瑟已经失明却依然美丽的紫色眼睛。</p>

他看着她，好像真的在目送她离去。</p>

直至这一刻，春末夏初的阳光填满了整个世界，整片视野。</p>

他沉陷在轮椅中的瘦削身影，仿佛也变成了这幅水粉画中心淡淡的点缀……</p>

一百年前是如此，一百年后同样如此。</p>

不管是因为什么。</p>

他总是可以如此轻易地放手。</p>

爱着这样的人，是否是世界上最讽刺的事？</p>

…………</p>

……</p>

她想起了暗之神界冰原之战结束后的某个时刻。</p>

那一日下着蒙蒙细雨，天阴沉沉的。她即将踏上前往华纳海姆行船的甲板，他却追过来答应了她的要求，同意让她当神后，换言之，给她机会用神位和生命去救回贝伦希德。当时她早已心如死灰，看着他那样温柔的笑意却就有着很不好的预感。可到那时她都还是这样傻，选择询问他而非信任自己——</p>

“如果我答应你，你一定会兑现诺言，对不对？”</p>

“嗯。”</p>

“那好吧……你不可以食言。”</p>

“绝对不会。”</p>

……</p>

…………</p>

其实，他那时候就知道一切了吧？</p>

他口口声声说要和她结婚。他做了承诺，在南征结束后就会娶她。</p>

法瑟……</p>

没想到，到最后你还是骗了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