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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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开朝以来，大夏与匈奴就战事不断，不知多少忠魂迷失于荒漠胡尘，无定河边尽是大夏的累累骸骨。妇孺老幼，提起匈奴也都是切齿拊心的。</p>

即使是这几年因为楚明允，匈奴有所忌讳而不轻举妄动，边境两边依旧是据地严防，从不曾互通来往。</p>

如今匈奴忽然派了皇子前来，朝中震惊，连忙按礼数迎接了，好歹没失了风度。</p>

九皇子宇文隼的汉话出人意料的精准流利，金殿上一礼简单施过，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来意：</p>

要大夏割让西北五座城池给匈奴。</p>

匈奴的态度颇显傲慢，摆明了是趁着大夏与楼兰交恶的时机，半是要挟半是商量地来捞一把好处。</p>

而这匈奴皇子更是深谙辞令，由理至情说了一通，可谓是舌灿莲花。</p>

殿中一片诡异沉默，朝臣面面相觑。</p>

片刻后，李延贞开口道：“那依九皇子所言，五城割让之后，匈奴就可保证再不来犯？”</p>

“当然。”宇文隼笑道，“其实我们对大夏并没有什么仇恨，多次南下不过是为了讨个活路。你们也知道，我们世代逐水草游牧，沙灾一起就断了吃的，可部族里那么多人总不能活活饿死。南下打仗死了那么多人，也就只抢来一点吃的，实在不划算的很，可又没有别的办法。”他顿了顿，道：“听说大夏皇帝慷慨，父亲也不愿意再打仗，这才赶紧派我来跟你们讲和。”</p>

李延贞不及答话，楚明允就冷声道：“既然是来讲和，地位自然平等，匈奴凭什么要我们割让土地？”</p>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打仗是不得已，迫于生活。大夏土地广阔富饶，分出来一点，对你们也并没有多大损失，对我们可以让人不被饿死，双方还能免于打仗，都没什么坏处。”宇文隼又补充道，“况且我们也听说了，之前楼兰只不过死了一个女人，皇帝陛下就肯赔偿三座城池，而我们能避免上万人死，只是想要五座城池，实在算不得过分吧？”</p>

言下同时是在暗示，楼兰确实与匈奴已经有了接触。</p>

楚明允面色难看，李延贞忙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对宇文隼道：“皇子所言有理，不过这事非同小可，朕现下无法答复给你。你们一路奔波前来，不如歇息些日子，等候商议结果。”</p>

宇文隼笑笑，爽快应下，退下朝堂，由宫娥引路去往了住处。</p>

这边李延贞召了几位重臣，移至宣室殿中密谈。落座后，李延贞神情复杂地环顾一周，方开口道：“……众爱卿以为如何？”</p>

“这事有必要考虑吗？”楚明允冷笑道。</p>

李延贞别过视线避开锋芒，“其他几位爱卿呢？”</p>

略一犹豫，鬓发已然霜白过半的户部尚书魏松出列，深深行礼道：“依老臣来看……可以考虑。”</p>

楚明允侧目过去。</p>

“爱卿不妨详说。”李延贞道。</p>

魏松思索着慢慢开口道：“匈奴的帐，算的确实不错。而且西北长年大灾，每年都要拨去无数银粮救济，国库也着实不太宽裕了。若是割让给匈奴，能少了治灾的麻烦，而那土地荒瘠，养不了多少匈奴人，留着是烫手山芋，不留的话…于我们也没太大损失。”</p>

“魏大人嫌麻烦，就能把几城的百姓给扔了吗？”楚明允冷冷道。</p>

“这怎么能说是扔了呢，”魏松叹了口气，“大夏国力摆着，边关又有守将，匈奴也是不敢对百姓做些什么的。再者说，这些年边境几地，像凉州，私下里商贩跟匈奴也是有不少交往的，彼此相处要比想的融洽。”</p>

深深的眸色里忽而泼出一抹狠厉，楚明允道：“我在沙场上死战，牺牲了无数兵将才收复的地方，就是让你们这么白送出去的？”</p>

另几个臣子不时窃窃私语，见状有人忍不住低叹道：“楚大人是不容易，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两国言和，互通来往总是好的。从大局看，也是为了不再有人牺牲啊……”</p>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会信守承诺？”楚明允扫去一眼，对方往后一退，垂头不语了。</p>

魏松摇头道：“可若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呢？难得有个能与匈奴破冰的机会，一点信任都拿不出来怎么行。”</p>

“魏大人目光长远，我还真是不懂。”楚明允不带情绪地笑了声。</p>

魏松看了眼楚明允，无奈叹息。</p>

李延贞也沉吟道：“匈奴既然已经前来，还派来的是皇子，诚意可知的确是有的，就这样回绝，只怕是会彻底断了友来的路啊。”</p>

楚明允闻言缓缓抬眸，在殿中直视着端坐上位的九五至尊，凉凉地笑了，“陛下多情，没想到却能对天下如此薄情。”</p>

“楚爱卿这是何意？”</p>

楚明允别开眼，“陛下自然明白。”</p>

李延贞面上不大好看，却也没有动怒，只是看向旁人，犹疑着开口：“如此看来，还是……”</p>

“陛下，”陆仕出列行礼，“臣以为楚太尉所言有理，匈奴不可信！”</p>

“这……”李延贞看向他。</p>

“臣绝不同意，”楚明允笑意微沉，慢声道，“陛下慎重。”</p>

李延贞话意便打住了。</p>

魏松深深行礼，恳切道：“陛下，大局为重！”话音未落，身后紧跟了几声附和。</p>

李延贞陷入为难之境，看楚明允脊背挺直，毫不退让地逼视过来，心中一颤，不禁望向了虚位无人的右首。</p>

楚明允随他看过去，面色不觉稍霁，一时没有言语。</p>

李延贞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决定出的事情。苏爱卿已经在回京路上，等他回来再议也不迟。”</p>

几个文臣苏党为多，自然没有异议，应答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楚明允。</p>

楚明允这才收回视线，随意道，“也好。”</p>

宫廊中，魏松脚步逐渐慢了，继而停止住，他扶栏远望着青空碧瓦，愁眉不展。</p>

身旁忽然响起个声音，“魏大人还在忧心匈奴的事？”</p>

魏松转过头去，发觉是工部尚书岳宇轩。谭敬被处死后，原是工部侍郎的他就被推举了上来。魏松缓慢地点点头，顿了顿，道：“虽说楚大人到底是个武人，目光短浅不懂大局，可他说的……到底有些道理。”</p>

“怎么说？”</p>

“那五城的百姓，终究是大夏子民，就这样抛弃给了匈奴，可能的确是……”</p>

“魏大人原来是在烦心这个，”岳宇轩笑了笑，“楚大人只是为私心找的借口，你不用太在意他的话。”</p>

魏松吃惊地看着他，这人自补任以来都是低调行事，游离在楚党与苏党间界限不明，谁也不得罪的，不知今日怎么会直白地表露了意见，不禁追问：“为何这么说？”</p>

岳宇轩张口却又一顿，四下看了看，凑近过去压低了声音，“魏大人有所不知，那楚大人是凉州人，现在要把他故土割让给匈奴，他肯定是不乐意，怎么会管什么大局。”</p>

“原来如此，”魏松点了点头，“我说他怎么忽然在意起了百姓疾苦，看来……还是高看他了。”</p>

岳宇轩笑道，“正如大人所说，那些武将都是逞一时英勇，没什么长远目光。更何况，我们和匈奴交好了，楚太尉还能有现在的地位？他的话，听听就罢了。”</p>

魏松沉吟，岳宇轩便退后一步，施礼道：“魏大人苦心，我们大多都是明白的，无论过后苏大人意见如何，我都定然会支持你。”</p>

魏松心中动容，拍了拍他的肩，再不多言，与他一同往外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