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世轮回生死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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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三人来到鬼界最热闹的鬼市，此处稀奇古怪的珍宝无数，也不乏一些恶物。</p>

几名小鬼瞧见他们价值不菲的衣料，便看出这几位定然都是大主儿，纷纷凑上来推荐自己手头的宝贝。</p>

可神机境受各路仙家赠礼无数，从不缺这些个珍宝，阿黎并无兴趣，也是无心于此。</p>

“主儿，瞧瞧我这千年深海蚌珠，外形圆润完美，颜色……”又一只小鬼凑了过来。</p>

见他似是要滔滔不绝，阿黎决定打断他，“你可知鬼界一名叫融意之人？”</p>

那小鬼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合上了话匣子，不悦地摆了摆手，“不知道。”</p>

态度极其恶劣。</p>

阿黎挑眉，翻手取出了一块金子，拿在手里掂着。那小鬼一见那金子，眼睛便放出精光，笑嘻嘻地又凑了上来，“哎呦哎呦，小的突然想起来了，融意大人，自然是我们鬼界阎魂鬼君嘛。”</p>

人间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p>

“那阎魂鬼君现如今在何处？”</p>

“这……”小鬼却为难了，“鬼殿诸位鬼君的行踪，那岂是我们这些小鬼能知晓的。”</p>

阿黎闻言作势要将金子收起来，小鬼自然舍不得，“哎哎，这位主儿莫慌，我虽不知鬼君的行踪，但我知晓何处能买到这消息。”</p>

“哦？何处？”</p>

“这个嘛……”小鬼故作迟疑，眼睛盯在阿黎手里的金子上。</p>

如此显而易见，阿黎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随意将那块金子丢给了他，“赏你了。”</p>

“多谢主儿！”小鬼顿时乐开了花，两手拿着金子，“几位主儿走到这鬼市的西边，有一家‘生死当铺’，在那处，主儿能买到任何想买的东西。”</p>

“生死当铺？”阿黎不信那里真能买到任何东西，“若真有如此奇妙的店家，怎地我们从未听过？”</p>

小鬼验明了金子的真假，宝贝地揣进了怀里，“这主儿就有所不知了，这家生死当铺，有求必应，但有应必有求，所有客人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若是求的东西重了，说不定就要送命过去。如此，真正去那处求大事的人，也是极少的。”</p>

“有意思，”阿黎思量着点了点头，“我们便去瞧瞧，这生死当铺有什么名堂。”</p>

“好，走吧。”左翎也点头，牵起阿黎的手，向西边走去，司空也一直默默跟在后面。</p>

在鬼市最西侧的偏僻处，他们终于找到了那间生死当铺，双层竹楼的铺面，只有一块牌匾一面旗，旗上是一“当”字，匾上规规矩矩提的正是“生死当铺”四字。</p>

走进铺子，便见简单空荡的屋内陈设寥寥，灯火昏暗，没有几分人气的样子。</p>

柜台后站着一名身穿黑色纱衣的女子，蒙着面看不到容貌，她正将怀里的竹简放在身后的书架上，听见有客人来，也未回身，“几位主儿，来此生死当铺，所求何事？”</p>

“听闻贵店有求必应，我便是想来买个消息。”阿黎看着那女子。</p>

黑衣女子闻言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向了阿黎，“阿黎仙上？”</p>

阿黎惊讶，“你认识我？”</p>

“仙上未见过吾这副模样，自然不记得吾。”女子转身面向阿黎，一手摘下了面纱，露出了柔美的面容，“仙上应还记得吾主，易枫宸。”</p>

“你是他身边的影墟兽？”阿黎突然想起了。</p>

女子向阿黎礼貌地躬身，“正是吾，吾名廖缔，不知仙上来鬼界所为何事？”</p>

“寻鬼界一人，来此也是为了得那人的消息。”阿黎笑了笑，“却未料到此处竟是老朋友的店面。”</p>

“竟有稀客造访，小店可是蓬荜生辉。”伴随着声音，一旁的楼梯上走下一人来。那人一身青衫，手持折扇，白得晶莹的发丝散在身后，模样清秀，肤色苍白，“不知仙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p>

阿黎看向易枫宸，轻笑，“大名鼎鼎的六界商人，可真是无处不在啊，怎么我到哪都能遇见你。”</p>

“游走于六界之中，方能增添见闻，收集奇珍异宝。六界之大，能时常与仙上遇见，便是缘分使然罢。”易枫宸亦是笑道，“此番仙上来此，为的是何人的消息？”</p>

“你自称无所不知，何不猜猜？”</p>

易枫宸的笑苦了几分，“仙上莫要调笑小生了，小生这无所不知的名号，在仙上这处可是个笑话。”</p>

“宸兄莫要介怀，我可是这天底下第一大迷物，连天界神机天尊都断不出，你如何能知。”阿黎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我便不与你闲聊了，此次来，是想问你鬼界阎魂鬼君——融意之事，你可知他现今应在何处？”</p>

易枫宸走至柜台边，手中折扇轻敲，“鬼界有地狱十八层，每层皆有鬼殿，由数名鬼君鬼将镇守，阎魂鬼君乃是鬼界阎魔帐的持有者，监视百鬼众生，应镇守于鬼界王宫——第四层地狱的苍生鬼殿。不知仙上找他是有何事？”</p>

“我若答了你，这消息的报酬可免去？”</p>

易枫宸无奈，“那仙上还是不答了罢，这消息的代价，还需仙上身旁这位左翎仙上的面具。”他看向左翎，期间不经意看到阿黎身后的司空，愣了愣。</p>

“面具？”阿黎莫名其妙，“你要这面具作何？”</p>

“凡事都有代价，事与代价间却并非无所关联，或许仙上觉得二者之间毫无干系，但于小生眼中，却是有着看不见的千丝万缕。”易枫宸意味深长地说道。</p>

阿黎看向了身旁的人，左翎便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交到了阿黎手中，“拿去吧，阿黎。”</p>

“改日我再还你一副新的。”阿黎将面具递给了易枫宸，“我倒的确不明白，这面具与我求的这消息有何关系。”</p>

易枫宸接过面具，笑了笑，“多谢惠顾小店，既是小店的新客，小生便要送件礼物给仙上。”他转身从书架最角落取了一个朴素的檀木盒子，拂去上面的灰尘，递到了阿黎面前。</p>

“你这可是要将售不出的陈年旧物送给我？”阿黎有些哭笑不得。</p>

“的确是陈年旧物，但并非是售不出，而是不售之物。”易枫宸伸手打开了檀木盒，“此物，已在小生手中沉寂了上万年，如今小生觉得，或许阿黎仙上便是此物的有缘之人。”</p>

一朵血红的莲花花苞静静地躺在盒中，无叶无根，花瓣剔透晶莹，细看能见到其中流转着不寻常的光，这花苞上万年的时间竟还依旧鲜艳，定然不是凡物。</p>

“红莲？”阿黎看着紧闭的花苞，“为何是未开的红莲？”</p>

易枫宸却摇了摇头，“不是寻常红莲，而是红雪莲，自……自小生得到它时，它便是这样，数万年来从未变过。”</p>

“你为何觉得它与我有缘？”阿黎不解。</p>

“是它亲自告诉小生，只有阿黎仙上能使它绽放。”易枫宸深深看了一眼那红雪莲花苞，便合上了檀木盒，再度递给了阿黎，“还请仙上收下。”</p>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阿黎接过了檀木盒，虽不知有何用处，但能万载不枯，绝对是一宝物。</p>

收下红雪莲，阿黎便告别了易枫宸与廖缔，向着十八层地狱鬼殿而去。</p>

地狱鬼殿深埋地下，共有十八层不同的地狱，每一地狱掌管不同的刑罚，并各有一座鬼殿。而作为鬼界王宫的，便是位于第四层的苍生鬼殿，亦是鬼帝的居所。</p>

但想要入地狱鬼殿，要么是鬼殿中人，要么是被引魂人拘来的、即将被审判的鬼魂。</p>

但显然这几点，他们几人都不符合。</p>

阿黎略作思索，想起了一样被她遗忘的东西，便不慌不忙地直接走向了地狱鬼殿的入口处，不出意料地被守卫的鬼使拦住，“此乃鬼界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p>

“我等乃天界神机境使者，有要事寻阎魂鬼君融意。”阿黎从取出了一枚令牌，正是当初她被派去寻真龙时，天帝给她的令牌，当时想着无用，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p>

鬼使见了天界令牌，便恭敬地躬身退开，“仙上请进。”</p>

阿黎走过之后，鬼使又将左翎司空二人拦了下来，“此天界令牌只可一人通过，两位还请于殿外等候。”</p>

左翎闻言拧眉，目露寒意，“你们胆敢拦我？”</p>

“罢了，阿翎你们暂且在此处等候吧，我很快就回来。”阿黎忙开口制止了他，毕竟这令牌细算来，也真不是能如此用的。</p>

如此左翎才作罢，平静下来，“那我便在此处等你。”</p>

阿黎点头，独自一人进了地狱鬼殿，十八层地狱结构分明，阿黎很顺利地来到了第四层地狱的苍生鬼殿前。</p>

鬼殿前尚有守卫的鬼使，阿黎上前出示了天界令牌，“天界神机境使者，有要事寻阎魂鬼君融意。”</p>

“见过仙上，仙上请随我来。”鬼使颔首，带领阿黎走进苍生鬼殿.</p>

殿内幽幽鬼火摇曳，隐约地照亮了道路，显得幽暗而深邃。顺着道路走到尽头，一扇大门现于眼前，上有凶残的恶鬼浮雕，一块黑匾描着金字，挂在大门上方，上书三个大字：“阎魔阁”。</p>

“阎魂鬼君，有天界使者求见。”鬼使在门前传声道。</p>

大门片刻后自行打开，鬼使退下，入眼是整面雕于石壁之内的书柜，石柜上满满当当的放满了书籍。</p>

柜前，正有一人正将手中的书籍放回书架之上，着一身墨袍，袖口点缀着彼岸花样式的金边，泼墨般的发丝披在身后。</p>

放下了书，他回过头来看向阿黎，“阁下便是天界使者？”他的模样极为普通，且神色平静，眸中无波无澜，冷静异常。</p>

但被那双眼睛注视着，那种冷静，令人的心也能平静些许，“正是天界神机境使者，束黎。”阿黎拱手道。</p>

“束黎阁下……”融意走到了阿黎面前，“不知作为天界神机境使者，寻本君有何要事？”</p>

“请问鬼君，为何要入人间保护一凡人？”阿黎一直不明白，堂堂鬼界阎魂鬼君，为何会主动保护慕知，而又是为何，慕知一凡人竟天生元气异于常人，吸引妖魔恶鬼，而他后来又为何突然离去。</p>

“凡人慕知，乃是灵界女君转生，因罪被贬入人界，不得回归。但其作为凡人慕知此世的命格，阎魔帐上所载，一片混乱。”融意垂眸平静答道，“其本七十阳寿，却会死于二一之年，本君作为阎魔帐的持有者，本欲助她重理命格，恢复阎魔帐秩序，但她仍旧无法躲过这一大劫，本君无力改变。如今看来，确实如此。”</p>

阿黎不明，她知晓鬼界阎魔帐记录所有凡人生死，却想不到此帐也会出错，“鬼君可知为何会出现这般情况？”</p>

融意突然抬眼盯着阿黎的双眸，片刻后才伸手指向了她，“因为，你。”</p>

阿黎震在原地，面上是不可置信，“因为我？你凭何如此说？！”她有些慌了神，莫非是自己的介入，改变了慕知的命格，才令她这一世苍凉收尾？</p>

融意并未在意阿黎的失礼，“束黎阁下，你乃不存于六道之人，注定，会带来灾祸。慕知正是因为与你相遇，才落得命格混乱，早早殒命的下场。”</p>

“不存于六道之人？”阿黎脑中轰然一声，无法相信这个说法，“六界众生皆于六道轮回之中，我自知身世诡异，但你怎能说我不存于六道，不属于这六界！”愤怒与恐慌袭上阿黎心头，融意眼中的那份冷静，她现在看来变成了无情的刀刃，刺在她身上，冷的彻骨。</p>

融意已然料到阿黎不会相信此话，便淡然地举起手，双手之间汇聚魂力，乌紫光芒微闪。他旋身挥手，无数文字随着他的指尖浮现出来，定格于半空之中。一瞬间，整个阎魔阁便布满了文字，密密麻麻地围绕着两人，细看去，皆是一个个名字，不时有名字变得暗淡，又不时出现一个新的名字。</p>

“鬼界掌管死亡，阎魔帐记录着六界所有生灵的名字，不只是凡人，就算是五界各帝，坐化后也要自鬼界走一遭，于阎魔帐上留下名字。但这帐上，却不见有束黎此名，无你生之日，亦无你死之时。不存于阎魔帐，则必不存于六道。”</p>

融意这平静却又坚定不容置疑的话，就如同一把重锤砸在阿黎心上。她无法反驳，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天帝钟离玦的名字、左翎的名字、他前世印翎的名字、甚至是神机天尊束修的名字。</p>

但她唯独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p>

“束黎”二字，毫无踪影。</p>

“不，这不可能，我就在此处，我就在这六界之中，怎会不存于六道！”阿黎近乎失控，她摇着头后退了几步。</p>

她的失态并没有令融意心软，“虽站在此处，行走于六界，你的命格，也依旧不属于六界，不存于六道。”</p>

“不要再说了！”阿黎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声，转身逃出了阎魔阁，一路跑到苍生鬼殿门前，才停下来。她失魂落魄地倚靠在殿门上，面色苍白，比起被天界众人怀疑、防备，刚才融意所说之话，更为残酷无情。</p>

阿黎自诩天界第一号闲人，无职无务，自在悠闲，可谁能面对万千人怀疑的目光，还能平静如初。她自说无仙籍束缚，自由自在，不过是自欺欺人，就如无根之草，独自飘零，终有一天，会在大千繁华中枯死、破碎……</p>

看上去坚强的阿黎，谁又能知道，她心中压藏了多少恐慌。</p>

而这些深藏的恐慌，终在今日，于一位初见的鬼君面前，瞬间崩溃而出。</p>

命格，命运，何为命，何来命……</p>

第四层地狱的一片幽暗中，一道洁白的身影逐渐靠近苍生鬼殿，轻缓的步子不闻声音。他径直走向鬼殿门前，两位守卫鬼使向着他低头跪下，默默等他走过身边，片刻后才站起身，继续看守鬼殿。</p>

那一身白衣的人步上台阶，走到颓靡的阿黎面前，垂眸看着她，“你是谁？”</p>

阿黎被这声音惊醒，她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便一瞬间似有清明之风拂过心间，好受了许多。面前之人眉目如画，五官精致挑不出瑕疵，犹如精心雕刻的美丽偶人，而他也正是有着一双如同偶人的空洞双眸。</p>

站直了身子，阿黎向他拱手，“在下天界神机境使者，束黎。”</p>

“天界，神机境？”他疑惑地偏了偏头，“束黎，你的身上，有种熟悉之感……”</p>

熟悉？阿黎想了想，她的确从未见过此人，“不知阁下是？”</p>

“我是……”他似是思考了一下，“鬼界白鬼之帝，伏亦书。”</p>

鬼帝！阿黎心中一颤，“参见鬼帝。”刚欲作礼，却是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她的身体，令她无法施礼。</p>

正是鬼帝伏亦书用魂力制止了阿黎，他看了阿黎很久，空洞的眸中才多了一点光芒，“能见到你，很高兴，你让我，找到了一丝答案，谢谢。”</p>

“答案？”阿黎是来寻找答案，却不知竟也能使鬼帝在自己身上找到答案，“阿黎斗胆问一句，鬼帝所求是何答案？”</p>

鬼帝沉默良久，“我，不知……”</p>

阿黎顿时哽住。</p>

“只是，数万年来，我一直感觉到愧疚与空虚，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他静静地说完这句话，便带着迷茫的神情，转身走向了苍生鬼殿深处。</p>

地狱阴冷的风拂起阿黎的乌发，她看着那个青丝泼墨的白色背影，只感觉他与周围的黑暗是那般格格不入，似乎他不属于这里，他不应该在此处、为鬼帝。</p>

“鬼帝……伏亦书……”阿黎抚上心口，那里再度溢出了一丝哀伤。</p>

他寻找的，到底是什么答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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