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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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经历和伤疤一样，都是男人身上成熟的证明——</p>

小郑，郑文浩同学，身材高大健硕，目测一米八逼近一米九，大概是从小在北地长大，奶酪全羊宴之类高蛋白质食品吃得多的缘故。小伙子剑眉虎目，颇像传统连环画里的英雄男儿，或是革命宣传画里的抗战英雄。随身的武器是一把大到估计只余装饰作用的刀，他自称今年有二十，据我目测，顶多十七、八。</p>

男人夸大岁数就和女人减少岁数一样，都是想安慰自己又麻痹异性。只是放在小郑同学身上，似乎要更复杂一些。</p>

这个家伙如今正如同一块强力胶一样粘在萧暄身上，喋喋不休道：“姐夫你好久没来家里吃饭了厨子又学了几道京都里的新菜你尝尝味道正宗不西北边来了一群野狼听说狼王是头白毛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过几天有空吗一起去打猎吧现在羊该肥了……”</p>

我悄悄问孙先生：“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p>

孙先生说：“我们出关第二天他就到了。”</p>

“这家伙一向如此？”</p>

“郑少将很崇敬王爷的。”</p>

我心算，萧暄来到西遥城才十四岁多，一年后娶老婆，充顶十六岁。那年的小郑大概还是个挂着清鼻涕的小屁孩，淳朴未凿，萧暄这种会耍小名堂的人赢得他喜爱和崇拜是易如反掌的事。</p>

这时小郑想起我的事，问萧暄：“姐夫，你什么时候续的弦，怎么都不通知一声？”</p>

萧暄二丈摸不到头脑：“续弦？”</p>

我想溜，小郑已抢先指住我，说：“她不就是吗？”</p>

萧暄把脑袋一格一格地转了过来，嘴角抽搐，咬牙切齿道：“谢——”我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他急改，“——敏！你搞什么鬼？”</p>

我哈哈笑：“小谎怡情，活跃气氛，增进感情。”</p>

可小郑显然不同意，他大叫：“你骗我！你这个女人……”</p>

我先声夺人：“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被骗了，不知道反省，反而来责备对方。亏你还是郑老将军的儿子！”</p>

单纯直率的小郑居然真的收了声，开始反省自己的过错。</p>

“喂，我说。”萧暄拉过我，小声问，“你都胡说了什么？”</p>

因为有他的属下在场，为他的公众形象考虑，我不能随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或是胳膊，只好拍着自己的手，说：“不过是说觉明是我俩的儿子。”</p>

萧暄不怒，反而皱起眉思考了起来，然后说：“这样也好。”</p>

“啊？”我傻眼。</p>

“你这样说也挺好的！”</p>

“好你个头！”我破口，“我看上去像是能生出觉明那么大儿子的女人吗？”</p>

萧暄一本正经道：“小郑不是就没怀疑？”</p>

我道：“那是因为他二百五！”</p>

小郑在旁反驳：“喂喂！”</p>

我和萧暄异口同声吼他：“继续反省！”</p>

小郑又埋头思考。</p>

我拽着萧暄走远几步，问：“你这什么意思？”</p>

萧暄邪恶地笑，露出他的高露洁牌的牙齿：“就让别人以为觉明是我私生子好了，省得我想法子给他捏身份。”</p>

我说：“你认五千万个私生子都没问题，可为什么我要做那个娘呢？”</p>

“你可是头一个认的啊！”</p>

“我只是为了欺负小郑。”</p>

小郑：“喂喂！”</p>

萧暄丢他一句：“大人说话别插嘴。”</p>

小郑委屈地缩在一边。</p>

我指着萧暄的鼻子：“别说你鳏居这么多年没个红颜知己！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糟蹋我的清白。”</p>

萧暄笑：“若我真没有呢？”</p>

我握拳托腮咬牙做震惊状：“难道你喜欢的是男人？”</p>

“咳！咳！”一旁的孙先生终于看不下去了，出面打断。他说，“这事还是先放一放，外面坊间的传言，我们先不辩白就是。”</p>

我不罢休：“那我的名节怎么办？”</p>

孙先生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姑娘身正不怕影子歪。”</p>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我眼放凶光。</p>

孙先生笑着摸胡子：“姑娘路上教过老夫一句，让事实说话。”</p>

萧暄哈哈大笑起来。我狠狠剜他一眼：“我要为此嫁不出去，一定变成背后灵搅得你这辈子都寝食不安。”</p>

萧暄摸着肚子顾左右而言他：“饿了。有吃的吗？”</p>

我叫：“喂喂！”</p>

小郑说：“我要吃四喜丸子。”</p>

我冷笑：“你长得就像四喜丸子。”</p>

“别拿小孩子撒气。”萧暄拍拍小郑的肩膀，“我们去吃饭。”</p>

他们去吃饭，我当然不能跟去。虽然我生长在女权高涨的现代社会，可是入乡随俗，老实遵循男尊女卑的所谓传统，同男人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他们喝他们的花酒，我回我的院子。</p>

萧暄在西遥城有所别院名叫百川府。起这名字，类似我高中学校里那片半个篮球场大的水池子起名叫东海一样，都是抱着美好到不切实际的愿望。</p>

百川府专门用来安置燕王的客人。我跟老和尚就住在里面。芳邻就是小郑，郑文浩同学。</p>

我住进百川院后，同萧暄见面次数很少。他每次来看我，都一脸风霜疲惫，好像才从日理万机中抽身一般，我看着怪心疼的，却帮不了他什么忙。</p>

萧暄不在的日子里，我渐渐和院子里的下人熟悉了起来。这里不少下人轮廓分明，显然是混血儿。异族人或是混血儿在西遥城乃至整个齐国边境地带都非常多。他们说多种语言，来往两地经商。各族间通婚并未受到禁止</p>

西遥城的夏夜有点凉，我坐在院子里吃着地道的水晶葡萄，云香在一旁陪着小觉明玩。</p>

我打了一个呵欠，说：“觉明啊，你明天就别穿袈裟了，以后开始留头发。”</p>

云香不放心：“小姐，燕王同意吗？”</p>

我道：“我以后就是觉明的娘了，自己儿子当然自己说了算。手边放着一个小正太，此时不塑造，更待何时啊？”</p>

小觉明很高兴：“姐姐，那我可以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学吗？”</p>

“当然可以。”我捏捏他的脸蛋。</p>

小觉明欢喜地拍手：“那我可以找品兰玩吗？”</p>

我问：“品兰是谁？”</p>

云香说：“是孙先生的外甥女。”</p>

小觉明说：“品兰好漂亮，是我好朋友。我很喜欢她。”</p>

我捧着觉明的脸仔细瞧：“看不出来居然是个风流种子呀。”</p>

第二天，萧暄阅兵。一大早起来我就听到阵阵雷声，一望外面晴空万里，不由纳闷，后来才知道那是士兵们的脚步声。</p>

我带着小觉明去城墙上观看。俯瞰下去，只见城外乌胄银甲，长枪林立，战马骠俊。士兵动作整齐划一，精神抖擞，口号响亮。</p>

萧暄一身乌甲，肩披厚重红袍，头戴王冠，这么远望不清他的表情，但想必是庄严肃穆的。他的身后有十二个黑衣骑士，骑着黑马，紧跟在他后方。因为服装统一风格一致，非常显眼。</p>

孙先生解释给我听：“那就是十二铁骑，是王爷亲手训练出来的死士。”</p>

“死士？”我一愣，“就是叫他去送死亦不眨眼的人？”</p>

孙先生说是。</p>

我不解：“他有那么多手下，怎么还会在树林子里被人赶着到处跑？”</p>

“那个嘛……”孙先生尴尬地咳了咳，“王爷是担心那边的人察觉，特意把亲卫都留了下来。”</p>

我额头挂着黑线。这么冒险，他是考验对方的智慧还是考验自己的运气？</p>

我看那十二个人，黑甲遮面，难见真容，在马上身姿矫健，估计也是身怀绝技之辈。如此优秀人才，亦为萧暄所用。</p>

萧暄到底不是那个只知道插科打诨的“谢昭瑛”。</p>

萧暄策马经过阵前，千军将士齐声高呼：“燕王威武——”声音响彻云霄，我感觉到了脚下地面的震动。</p>

而荣誉与欢呼声中的萧暄，依旧从容稳重，马上腰身挺拔，英姿勃发。我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何为皇室风度。只是觉得那身影有点陌生。</p>

小觉明忽然拉拉我的袖子，指着一个金灿灿的东西说：“那是那天那个很凶的哥哥。”</p>

我仔细一看，正是一身黄金甲的小郑。郑公子金甲红袍汗血马，关公大刀红缨梢，往那一站，简直可以印成燕王军招募海报——或是征婚广告。</p>

我忙问孙先生：“小郑怎么也在队伍里，他不是台州太守的儿子吗？”</p>

孙先生说：“郑家，燕王，其实就是一家。”</p>

“这么说来，台州的兵，燕王也可以用？”</p>

孙先生没答，只是露出一副别有意味的笑。这个老狐狸。</p>

当今圣上当年真是一片苦心啊。</p>

我一直没有见到宋子敬，听说他有事外出了。接下来几天，我都在默写和整理医书，顺便找人做了一个踏板车给小觉明玩。</p>

孩子蹬着车去约会女孩子。品兰小妹妹今年六岁，长得眉清目秀，玉雪可爱。她同觉明站在一起，像是一对年画娃娃。</p>

我把品兰抱在膝上：“品兰乖乖，你喜欢我们家觉明吗？”</p>

品兰说：“喜欢啊。”</p>

“那你想以后天天都见到他吗？”</p>

品兰又说：“想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