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罪臣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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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刚驶进城门不久, 裴郁离的四肢已经几乎要脱力，他努力调整着呼吸的频率, 却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胸膛砰砰砰地打着鼓，怎么也不得消停。</p>

胃部的绞痛转化成了一阵阵的抽痛，在颠簸中，这阵抽痛愈演愈烈。</p>

终于，裴郁离的双脚先支撑不住地坠了下去。</p>

车里的人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异样, 叫停了车夫, 问：“这车怎么一会儿重一会儿轻的？”</p>

车夫“吁”地勒住了马, 一脸疑惑地向下看了看。</p>

他们此时可是在入城的大街上，是人群最为密集的地方, 不消得那车夫发现什么，周围的行人已经都将视线投在了裴郁离的身上。</p>

有人喊道：“怎么掉下来个人？！”</p>

守城的卫兵闻声看了过来。</p>

裴郁离一咬牙, 捂着上腹部从地上一跃而起, 先打了两步的踉跄, 而后才稳住身形朝着城内跑去。</p>

“哎！”又有人喊，“那人看着怎么这么眼熟！”</p>

能不眼熟吗？大街小巷的公文告示贴满了裴郁离的大头画像，他本身长得就乍眼，谁见着不多看两眼？</p>

城门守卫也不会想到真有这种守株待兔的好事，一队人马立刻急速追赶上去。</p>

裴郁离的手死死捂着自己的上腹，找到一处小巷便穿了进去，七拐八绕间, 他也顾不得有没有甩脱身后的追兵，只能凭着并不清晰的记忆，往着一个特定的方向跑。</p>

他的呼吸紊乱极了，并不是因为跑得气喘吁吁，而是因为他即便在如此疲累和紧张的情况下，竟都完全无法忽视身体上的疼痛。</p>

又是胃痉挛，要命。</p>

裴郁离的脚步被疼痛所阻，还是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眼前的高墙，情急下略略估计了一番，抬脚便登了上去。</p>

这里是一片居住区，灰瓦、高墙和树荫共同形成了遮蔽，再加上天色彻底昏暗，利于藏身。</p>

裴郁离窝在围墙与住户屋顶的夹缝间，稍稍喘了口气。</p>

正在此时，一队赤甲小兵从脚下的巷子里列队跑过，领头之人喊道：“城门已关，调动府衙差役，别让人跑了！”</p>

啪嗒、啪嗒——</p>

裴郁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下落，滴在瓦片上，也滴在他自己的衣服上。</p>

他疼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将脸埋在双膝之间，无力地等待这一阵剧痛自己过去。</p>

今夜月光被云层所掩，他黑衣黑鞋，长发如墨，真的隐于夜色，仿佛天地间从来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p>

当然，那也得是忽略掉他正被官兵追杀这个事实来说。</p>

“呼——呼——”</p>

多亏此时并不是深夜，大街小巷都并不宁静，否则他这藏都藏不住的喘息声绝对足以使他暴露。</p>

他只能将拳头握得死紧，用力抵在胃部与双腿之间以缓解疼痛，他甚至没有进气只有出气，喘息声也渐渐变成了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哼。</p>

像以前的无数个夜晚那样，他恨不得把这没用的胃给割了才好。</p>

不远处又有官兵的脚步声，人数似乎是增多了。他们知道裴郁离就在这附近没有跑远，于是增派了人手仔细搜查。</p>

裴郁离稍稍抬起了头，隐约能看见连成片的火光，应当是追兵所持的火把光亮。</p>

不能再耗下去了。</p>

裴郁离放开了手，顶着满头满身的大汗站了起来，沿着高墙悄声向前。穿过了不知多少条小巷，他看到了记忆中的城南马厩。</p>

此时正是闭城的时辰，白日里所用之马都会一匹匹地牵回马厩当中。</p>

裴郁离眼睛都亮了亮，循着墙壁靠近过去，趁着牵马之人不注意，跨上一匹就跑。</p>

他的所有动作都是有所预谋的，牵马之人反应不及只能大叫，当然引来了附近的一队官兵。可此时的裴郁离已经一骑绝尘而去，追兵要务在身哪顾得上这些那些，征用了马厩中的其余马匹，忙不迭地追上去。</p>

“停下！停下！”身后的追兵高声疾呼，喊着这些没什么用的话。</p>

裴郁离一只手牵着马绳，完全直不起腰来，他的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沿着大街直向着城内奔。</p>

“第一次见往城里跑的！这嫌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追兵的声音在风中劈了好几个叉，不可置信地吵吵道。</p>

“前面就是大统领府！看他往哪儿逃！”有人接了一句。</p>

这些官兵做梦都没想到，他们口中要逃跑的嫌犯真就是冲着大统领府去的。</p>

裴郁离仓皇逃窜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刚奔至一处府邸，便急急从还未停稳的马上跃了下去。门房还不知来者何人，就见他半摔半掼地迎面栽来，跪倒在地高声道：“求见卫大统领！”</p>

追兵的马匹疾停在了后方，他们虽都不知道眼前的嫌犯犯了什么毛病，可抓捕才是第一要务。</p>

那府邸前的门房也云里雾里，道：“这可是大统领府，你是何人？可有拜帖？”</p>

追兵的脚步声匆匆而来，转瞬间已至身后。</p>

裴郁离掩住了因为胃痛而抽搐的双手，努力稳住了声音，道：“前东南总督裴瑞之子裴筠，求见卫大统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