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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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喻晚上没睡好, 第二日醒来昏昏沉沉。</p>

本来还想跟舅舅商量事情，结果舅舅呼呼大睡，他只好先去了府衙。</p>

如今府衙众官吏, 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心思。</p>

郭濂中风了, 倒了, 剩余的官吏还能怎么办呢？</p>

更何况, 他们本来也没那么大的勇气与楼喻掰腕子。</p>

郭濂还在的时候, 他们就已经不敢违抗楼喻的命令了。</p>

楼喻召集一众官吏，直截了当道：“诸位都是庆州的官员，主要职责就是管理庆州府事宜, 就是为了能让老百姓安居乐业, 是不是？”</p>

因为没睡好，他脸色沉沉，看起来很不好惹。</p>

众官吏哪敢触他霉头, 一个个乖巧点头。</p>

“既然如此, 咱们的重心应该放到城池建设上来，而非争权夺利，是不是？”</p>

众官吏：争权夺利的戏码不一直是您和郭大人的专长吗？</p>

敢想不敢言。</p>

司农官沈鸿拱手道：“殿下所言极是。自殿下派遣农务总管传授农耕之术后, 庆州各地农户皆使用秽物、骨头等沤肥，想必来年一定会有好收成！”</p>

“沈司农想必有些见解？”楼喻看向他的目光透着鼓励。</p>

他对沈鸿的观感还不错, 至少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官, 此前也没有同郭濂等人沆瀣一气。</p>

至于一开始抵制他夺权，也不过是因立场不同罢了。</p>

如今看他态度积极，想必已经接受现实了。</p>

沈鸿也不推辞, 落落大方道：“殿下，眼下荒地开垦已有上万亩，不知殿下心中可有章程, 如何分配这些新垦田地？如何设置农税？”</p>

楼喻笑了笑，“沈司农继续说。”</p>

“从去岁至今，庆州新增流民约一万五千人，其中有大半参与开垦荒地，殿下是否打算将新垦地交由他们耕种？”</p>

楼喻颔首：“若有愿意落户定居庆州的，自然会分发田地。”</p>

“眼下离春耕不到五个月，下官以为，应尽快落实流民迁户政策，将他们纳入庆州户籍，再行分发田地之事。”</p>

楼喻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只不过之前被京城一行耽搁了，他不在，魏思等人又没法自己做主。</p>

既然沈鸿现在提出来，就表示他肯定愿意参与这件事。</p>

他道：“流民落户一事，是司户的职责吧？司户人呢？”</p>

司工吕攸解释道：“司户生了重病，已经向衙门告了假。”</p>

“既如此，我将再选人暂代司户一职，诸位可有异议？”楼喻面色冷峻问。</p>

不论司户是真生重病，还是借生病之名不愿服从他，这个司户的职位，从今往后，他是别想干了。</p>

在大盛待得越久，楼喻的心变得越发冷硬。</p>

众人摇首，他们哪还敢有异议？</p>

说完流民一事，楼喻又转向司工吕攸。</p>

“吕司工，你素来监管建设一事，眼下新城在建，我需要工匠协力，造出符合需求的新的器具。”</p>

吕攸恭敬道：“殿下尽管吩咐。”</p>

“工匠的技艺参差不齐，我需要你进行大规模且细致的筛选，还有一些偏科的，你也要一一统计出来。”</p>

这些事之前都是交给魏思管理的，但眼下流民越来越多，工匠越来越多，单凭魏思一个人，根本无暇管控这么多。</p>

这就需要分摊下派，将任务进行合理分配。</p>

吕攸问：“不知筛选标准是什么？”</p>

“我稍后会让人给你。”</p>

交待完事情，楼喻让众人退下，吩咐冯二笔派人叫魏思过来。</p>

魏思正忙着新城建设，得到传召，连忙快马加鞭赶到府衙，喘着气进来拜见。</p>

“奴给殿下请安！”</p>

少年意气风发，清秀的脸上洋溢着干劲。</p>

显而易见，他对自己目前的工作很满意。</p>

“起来说话，”楼喻温和笑着道，“阿思，你愿不愿意换个职位？”</p>

先前魏思既要管流民，又要管工匠，事情又杂又乱，可即便如此，他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足以证明他的能力。</p>

魏思高兴道：“殿下让奴做什么，奴就做什么！”</p>

“好，府衙正缺一名司户，就由你来担任。”</p>

魏思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p>

府衙司户，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当的！</p>

“怎么，不愿意？”楼喻笑着问。</p>

魏思连忙跪下，激动道：“奴愿意！只是殿下，奴若是来做司户，新城那边怎么办？”</p>

“不必担心，你担任司户一职，流民依旧归你管理。除了流民，还有庆州所有户籍，你都要一一查实核准，这项工作非常关键，希望你能好好干！”</p>

不论哪个年代，户籍工作都是最基础最根本的。</p>

楼喻不清楚原先府衙的户籍册是什么模样，他只需要魏思整理一份更加完整清晰的户籍资料出来。</p>

魏思斗志满满：“是！”</p>

“关于流民落户及分配土地一事，你同沈司农一起处理。”</p>

“奴记住了。”</p>

“要是有什么棘手的，尽管来问我。”</p>

“是！”</p>

魏思新官上任，干劲十足。</p>

虽然他不是朝廷正经委派的，但他是世子殿下的亲信！</p>

单凭这一点，其他官吏就不敢不给他面子。</p>

在做户籍工作之前，魏思还得跟吕攸交接一下工匠事宜。</p>

在此之前，他将参与新城建设的工匠全都记录在册，包括每个人的姓名、年龄、住址、从业时间、擅长工种、有无迟到早退等事宜，清晰明朗地一一呈现出来。</p>

吕攸：“……”</p>

饶是他再淡定，也不由被魏思这种严谨细致的工作作风给打动。</p>

魏思使用的图表非常新奇，且清晰直观，方便实用。</p>

他不由盛赞：“魏大人巧思，竟能想出这种法子，如此一来，这些工匠的情况一目了然。”</p>

魏思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清高的做派，闻言只是淡淡道：“这种图表是殿下教授我的。”</p>

吕攸：“……”</p>

他摸摸胡子，又问：“这些线条是用什么笔画出来的？”</p>

那些浅灰色的痕迹，一看就不是墨汁。</p>

魏思大方地取出笔盒，从里面拿出一支炭笔递给他：“这也是殿下让人做的，不论是书写还是勾画图表都很方便，你试试？”</p>

“多谢魏大人！”吕攸也不推辞，笑着收下了。</p>

楼喻入京前，郭濂还没有彻底倒下，是以他虽常常在府衙办公，但很少吩咐府衙官吏做一些核心的事情。</p>

府衙官吏一直保持着原先的工作模式。</p>

自从魏思入衙之后，一众官吏见识到魏思的工作方式和办事效率后，嘴上虽不说，心里都是很佩服的。</p>

他们暗地里偷偷摸摸地学习，府衙中开始刮起学习图表、使用炭笔的风气。</p>

因为炭笔比毛笔更容易普及，而且更具速记功能，一些原本不怎么会写字的杂吏也都跟风学习用炭笔写字。</p>

写完之后颇有成就感，觉得自己也是个文化人了。</p>

楼喻又亲自编写一套制式公文的册子，吩咐府衙上下官吏学习，以后任何公文都按照制式公文的模板来，不要有任何废话。</p>

制式公文一出，底层小吏的工作负担瞬间减轻不少。</p>

只要印出许多制式公文，以后他们不管是登记信息还是向上官呈报事务，都便利快捷许多。</p>

原本死寂沉沉的府衙，而今工作效率飞一般迅速上升，所有人都斗志满满，投入快速发展的庆州建设中。</p>

这几日，楼喻除了改革府衙陈旧的运作模式，还抽空带江波、元铭参观了庆州府新旧两城。</p>

自建新城以来，庆州旧城内商旅络绎不绝，俨然一副热闹繁华的盛景。</p>

不过江波和元铭走南闯北多年，见识过更加繁荣的城池，并未大惊小怪。</p>

可在看到新城时，他们忍不住瞪大眼睛。</p>

那一栋栋灰色冷肃的建筑，实在叫人既心惊又新奇。</p>

二人这下终于放下心来。</p>

世子殿下心有宏愿，所图不仅仅是至高无上的皇位，而是大盛地界内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p>

虽然世子没明说，但两人从新旧两城中可以感受出来。</p>

世子是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的。</p>

跟着这样的人干，不亏！</p>

歇了几日后，江波终于憋不住，带着元铭来王府东院找楼喻。</p>

“小外甥，你看，我和你元叔叔都来这么多天了，你要不要安排咱们一点事情做？”</p>

既然选择投奔庆州，江波也不拿乔，该做事就做事，该出力就出力。</p>

他们船帮再发展，也不过是个混江湖的船帮，没什么大的前途。</p>

而跟着世子做事，世子总归不会亏待他们。</p>

楼喻邀请两人坐下，让冯二笔上茶。</p>

“舅舅，元先生，我确实有事需要拜托船帮。”</p>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眼下庆州人口激增，荒地开垦后还没进行栽种，明年秋收前，咱们都得依靠买粮度日。”</p>

元铭了然：“殿下是想让我们去运粮？可是据我所知，殿下已经有了运粮队。”</p>

“汪大勇他们并非专业船工，此前我担心他们陆路运粮遭流匪抢夺，便改成水道，不过还没来得及用上。且庆州没有像样的大船，没有经验丰富的船工，也没有更多的渠道，比起舅舅的船帮，实在是小巫见大巫。”</p>

船帮有大船，有经验，还有不少江湖上的渠道，知道哪儿有粮，清楚哪条水道水匪少，肯定比汪大勇他们更适合水上运输。</p>

就拿这次来说。</p>

江波带了八艘船，运了数千石粮食以及货物来投诚，这是庆州船队远远做不到的。</p>

江波道：“那咱们岂不是抢了他们的饭碗？”</p>

楼喻笑道：“我对他们另有安排，舅舅不必担心。只要明年秋天庆州丰收，舅舅便可不用运粮，届时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托付给您。”</p>

“什么事？”江波好奇。</p>

元铭心中隐约有些猜测，不由目色渐深。</p>

庆王世子果然是要成大事的。</p>

楼喻正色道：“我见舅舅船帮里的帮众，一个个威猛魁梧，又会拳脚功夫，擅长水上作战，所以，我想在此基础上，建立一支水师。”</p>

他这并非多此一举。</p>

陆军重要，水军当然也是关键。</p>

这几天他已经了解过，江波接管船帮后，将船帮从一千多人发展到三千多人。</p>

这次来的只有几百人。</p>

他们是船帮，自然要跟其他船帮争夺水域领地，免不了打打杀杀，水上战斗少不了。</p>

在水上作战上，他们是相当有经验的。</p>

若是能加以系统训练，一定能够成为一支精锐之师。</p>

楼喻不可能放弃这个计划。</p>

江波不太理解：“你用得上水师？”</p>

楼喻笑而不语，现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后用不上，什么事都得未雨绸缪，否则等真正需要用时，难道要赶鸭子上架？</p>

更可况，必要时候水师还能作为一支出乎意料的杀手锏，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p>

江波能来庆州，自然是心怀抱负的，眼下听楼喻如此重用船帮，怎么可能会拒绝？</p>

是男人，都想要建功立业！</p>

若水师真成了，他这个帮主岂不成了将军？</p>

嘿嘿，听着就舒坦！</p>

事情敲定，江波便召集帮众，开始在水道上来回忙碌。</p>

专业运粮船队有了，汪大勇等人就得退休了。</p>

楼喻召来他们，道：“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p>

汪大勇如今对楼喻已经彻底心服。</p>

单凭楼喻人被困在京城，却能运筹帷幄，将郭濂死死压制这件事，阳乌山旧部就不可能再小瞧他。</p>

而且楼喻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p>

不管是提高农产，还是优待工匠，都证明他心怀仁厚。</p>

倘若庆王世子日后真的荣登大宝，那也一定会是一个明君。</p>

二公子跟着世子干，有奔头！</p>

只要楼喻不是鸟尽弓藏之人，霍家沉冤昭雪有很大希望！</p>

他恭敬道：“殿下请吩咐。”</p>

楼喻问：“姚金认识吧？”</p>

汪大勇点头，当然认识，毕竟一起行过船。</p>

“他有购得白云花种的渠道，我打算让他远赴西域一趟，你们本是西北军，对西域不算陌生，所以我想让你们扮成商队，护送他一路前往西域。”</p>

楼喻威望渐甚，加上自身本领有些深不可测，不管他要做什么，基本熟悉他的人都不会妄加揣测。</p>

汪大勇也在此列。</p>

在他心中，白云花只是供人观赏的花，他不理解为何要不远万里去西域买什么白云花种。</p>

搁以前，他一定觉得楼喻在胡闹，但现在不会。</p>

他什么也不问，干脆应下。</p>

“你先下去准备车队行李，再将姚金叫来。”</p>

片刻后，姚金前来拜见楼喻。</p>

在启州时，他只知道楼喻应该是个贵人，但他没想到，楼喻是这么贵的贵人哪！</p>

皇帝陛下的亲侄子！</p>

这样的贵人，若非喜欢白云花，又怎会看得上他这个低入尘埃里的小人物呢？</p>

姚金庆幸自己在牢里好心提醒了蒋勇一句。</p>

他要是不提醒，蒋勇就不会跟他搭话，不跟他搭话，蒋勇就不会发现他是卖花种的行商。</p>

他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殊荣。</p>

姚金虔诚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楼喻：“小人拜见殿下。”</p>

“起来说话。”</p>

世子殿下说话真和气！</p>

姚金心头一松，乖乖站起来，低头看脚尖。</p>

“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去西域走一趟，专门寻找白云花的种植地，并采购大量花种，越多越好。你可愿意？”</p>

姚金壮着胆子道：“回殿下，西域路远，现在世道乱，小人一个人恐怕……”</p>

“我会派人一路护着你，不必担心。”</p>

“多谢殿下，小人一定全力以赴！”</p>

楼喻温柔笑道：“除此之外，我需要你收购大量的白云花瓣，越多越好！”</p>

如今这时节，正是棉花开放之际，等姚金他们到达西域的棉花种植地，一定能买到不少皮棉。</p>

这些皮棉可以织成棉布，还可以做成棉袄御寒。</p>

只要百姓知道棉花的好处，就肯定愿意种植棉花，他便可顺势推广棉花种植。</p>

有了足够的棉花，以后冬天不仅老百姓不用怕冷，将士们也可以不用辛苦抗冻。</p>

姚金恭敬应下。</p>

“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楼喻郑重交待，“若是找到种植白云花的地方，你一定要向当地居民请教白云花的种植方法，清楚地记下来。”</p>

姚金不明白楼喻为何如此看重白云花，却还是认真记下。</p>

这是世子殿下安排他的第一个任务，他一定要办好，这样才能在殿下面前长脸！</p>

就这样，江波的运粮队出发了，汪大勇的商队也出发了，一切都在往楼喻规划的方向慢慢发展。</p>

忙碌这么多天，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下。</p>

他趴在软榻上，冯二笔替他捏肩捶背，一脸心疼道：“殿下是该好好休息了，您最近都瘦了好多。”</p>

“不是瘦，是长高了。”</p>

冯二笔嘀咕道：“那也是瘦了。”</p>

楼喻笑笑，调侃道：“你这按矫的手艺不行啊，唉，有点想鸢尾了。”</p>

“鸢尾手艺好，长得又好，殿下若是喜欢，走的时候怎么不带着？”</p>

冯二笔发酸道。</p>

“哈哈哈，你怎么连这个也吃味？”楼喻敲他脑门儿，“你手艺不如他是事实，不想着深入学习，反而怪我夸别人？”</p>

冯二笔嘿嘿一笑：“殿下，我一定努力学！”</p>

忽然，阿砚跑进来禀道：“殿下，郭府奴仆在府外跪着要求见您！”</p>

楼喻懵了懵：“郭府？”</p>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跟郭濂打交道了，差点连郭濂都忘了。</p>

“他要做什么？”</p>

阿砚摇头：“奴也不知道。门房本来想赶他走，但他说殿下若不见他，他就撞死在王府门口。门外已经有人在看热闹了。”</p>

楼喻：“……”</p>

他不能放任郭府奴仆闹事，但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见对方。</p>

若是那奴仆心存报复，见面后图穷匕见，他岂不是太冤了？</p>

楼喻想了想，道：“你先去将霍延叫来。”</p>

霍延正在府兵营训练士卒，府兵营离王府很近，不过片刻，霍延便一身玄色战服，神情凛冽地来到东院。</p>

他已经知道门外郭府奴仆闹事，进来便问：“可要我将人赶走？”</p>

“不用不用。”</p>

楼喻靠在榻上摆摆手，懒洋洋地起身，整理好头发和衣裳，打了个哈欠，交待阿砚：</p>

“你去通知三墨，让他派人带那人去见郭棠。”</p>

阿砚领命退下。</p>

冯二笔疑惑：“殿下，这不就暴露了郭棠所在吗？”</p>

“郭濂已经中风，郭府现在不足为虑，我已经不需要郭棠做人质了。”</p>

天天养一个人，也是挺浪费口粮的。</p>

而且，他突然发现郭棠还有一个用处。</p>

他对霍延说：“你武功高，反应快，等会去见郭棠时，若郭棠激动之下要害我，你可得保护好我。”</p>

这句话一半玩笑一半真。</p>

他毕竟是皇亲国戚，连郭濂都不敢明着害他，郭棠估计也没那么大胆子。</p>

提起郭棠，霍延便想起郭棠觊觎楼喻之事。</p>

心中莫名有些堵闷。</p>

就像是自己喜爱的珍宝，差点被别人偷去似的。</p>

他眸色渐沉：“放心，我定不会让他伤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