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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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盏以为他被自己戳穿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便扶案起身，眨了眨眼，“那景先生，我们不日后再见。”

景行舟但笑不语，看着她离去。

原先已经离开这里的红衣女子又从角落里走出，她上前将臂弯间的披风给景行舟盖上，又转头沏上热茶。

“听那位姑娘的意思，公子本来是打算在这里见另外的人。”

景行舟掩唇闷咳几声，接过茶盏暖了暖手，“不见什么人了。”

淮月看他裹紧披风，皱了皱眉，“还是很冷吗？那奴去放了卷帘。”

景行舟摇头，这会儿唇色竟有些发青。

淮月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恕奴直言，天阙境妖邪作祟，公子孤身一人，实在不安全。”

“这世间，还有比我更邪的妖吗……”

见他要起身，淮月便上前扶他到了窗前，看景行舟望着河中花灯出神，低声道：“若公子想见，奴便差人去通传。”

“不必了。”景行舟将那盏热茶泼入江中，望向岸边的梧桐树影，许久后才轻声说了句：“见过，便走不了了……”

淮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寒江雾凝的，也看不清对面景色，奴为公子安排个人，陪您一宿吧。”

见景行舟未出言阻止，淮月便颔首退下。

片刻后，门再次被打开，穿着青衫的孩子进来后，颔首而立，低低喊了声：“公子。”

“今年多大？”景行舟回头，良久，才出声。

“十六岁。”

景行舟看着他，沉吟片刻，“瞧着面生，你原本是什么样子？”

那孩子抬手扯下束发的带子，上前几步，发尾渐渐发白，抬头时，瞳色也深了几许，隐隐发紫。

“你的眼很漂亮。”景行舟抬手，指尖覆在他右眼上，说：“像一汪桃花潭。”

“公子没见过我，早几年前，我却是见过公子的。”那孩子握着他的手，嗓音微软，“第一眼见过，便忘不了。”

景行舟垂眸，问：“淮月给你取了什么名字？”

“雪蚁。”

“倒是醉人。”

他笑了笑，说：“我送你样东西吧。”

雪蚁点头，景行舟便往他手心里放了样东西——一枚青翠欲滴的玉叶。

玉质圆润细腻，看着便价格不菲，但妖族很少会对这种身外之物感兴趣，雪蚁不知想到了什么，当下笑道：“听淮月姐姐说，公子一向很会讨人喜欢，原来是真的。”

景行舟长睫轻颤，目中有种难言的情绪涌动着，出口的声音有些轻，他问：“我很会讨人喜欢，那你喜欢吗？”

雪蚁抬眸，点点头，“喜欢。”片刻后，又补了句：“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景行舟先是缄默不言，隔了一会儿，才勾起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你又在撒谎。”

他拉着人往软榻前走，雪蚁这才发现，他竟是连鞋袜都没有穿。

身后人步子一顿，景行舟便回过头，“怎么了？”

雪蚁有些仓促地别开双目，耳尖泛红，张了张嘴，最后又眉头一皱，推着景行舟上了软榻，压低了声音，“您病得很重，不能再这样了。”

景行舟似有所觉，点了点他的脑袋，当下笑道：“赤着脚，踩在地上，心便醒了。”

“您别醒了，干脆一直睡着便好。”雪蚁将一床织皮给景行舟盖好，瞧他还望着自己，便坐了下来，问：“公子在看谁？”

“在看一个小孩儿。”

“也是我这般大吗？”

“以前是。”

雪蚁俯下身来，紫黑色的双瞳与他对视着，“公子看着眼前人，却想着心上人，实在让人伤心。”

景行舟失笑，却没有说话。

雪蚁道：“公子惯会哄人开心，这会儿怎么又不说话了？”

“因为不是我的。”

雪蚁一怔，“什么？”

因为不是独我一人的，所以没有枷锁，没有绳缚。

而唯有沁在骨子里的，那段斩不断，挥不开的青岚，牵着他的心，挂着他的肠，叫人可以闭上双目，不去看，却不能杀了心，不去动。

晨光熹微，薄雾迷蒙中，柳叶都是睡意朦胧地。

“就这样让公子一个人走没问题吗？”

“他如今不愿让人作陪。”淮月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又回头冲雪蚁笑了笑，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公子时，他是什么样子吗？”

雪蚁偏头看她，淮月垂着眸，指间夹了枚柳叶，神色温柔，“天上人间的客人有时确实挺无理取闹的，我第一次出来给人弹曲，便同鬼族的一位君王打起来了，那个男人拉着我，要我陪他喝酒，我拒绝了……”

“我那时修为低，楼内没人会为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得罪鬼族，所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我同他走，要么让他杀了我。”

“我以为我会死的，甚至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一道凌风袭来，手中的剑也掉在了地上，而就在淮月即将摔倒时，有人却在背后揽住了她。

温热的气息喷在人耳后，呼吸间是沁人心脾的酒香，淮月微微侧头，看着那对笑弯了的眼，顷刻间便怔住了。

那是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光，好像载着漫天星辰。

“不会疼惜美人儿，要你那颗头当摆设吗？”

他的嗓音有点儿哑，应该是被酒浸的。

发间突然一松，淮月抬手，那人错开她指尖勾走发带，拢起青丝，一边缠着发带，一边往楼下走，红袍绣金莲，贵气张扬。

景行舟俯身捡起那把剑，忽地又回头，眼神扫了过来，冲她一招手，“小姑娘，看上他哪儿了？”

“天上人间来往的客人数不胜数，我却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的人。”说到这里，淮月低低笑了起来，“没有耽染尘情，意气风发的模样。”

“雪蚁，你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你若见过，便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没有他办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