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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息。”

看着那道身影,南月昭忽然又开口叫住他。怀息转身,站着石阶上,隔了几步距离,仰头瞧她。

“你还没听过我说浙湖话吧?”南月昭下了几节石阶,站在怀息面前,朝他笑了笑,“我同你说一句,你要记得,日后来了,可要熟悉当地的白话。”

香雾随风缭绕开,云过无痕,怀息给她那双眼一看,目成心许,全乱了。

她语音清和,说着浙湖的软语:“瓦已完鲁。”

承山一别,四年,一千多的日子里,叶清与景行舟来往的书信合起来也不过六十来封,再加上八方风雨,动荡不定,灵鸽来往也会丢失几封。

叶清往往能从景行舟书信上的字里行间推断出上封信自己是否收到了,而对于那些已丢失的信,叶清总不能直接再问景行舟内容,因此便暗自臆度。

只是臆度之语,往往为心中所想,并无真情所在。

三月十二,春阳和暖之时,化蛇攻袭玉京。

四月初,多方调度无望,玉京沦陷,尸横遍野,无尽的骸骨从那阴惨惨的炼狱中飘浮出来,阵阵腥风,令人作呕。

五月中旬,稷安便是断垣残壁,瑶华阁商议过后,命所有人弃城撤离,退居秋水。

在秋水山休养三日后,瑶华阁传信,下令山上众人前往各地支援,叶清被安排到了不死林北域。

北域荒芜之地,寸草难生,天堑之中,暗红的岩浆将夜幕烧亮,赤红的火焰在火海中横流,烟幕浓重。

“今夜万不能马虎,所有伤者立即安排医师医治,此地亦要留人驻守。”木秋言从崖边回头,继续吩咐着,“差人写封信,务必要在两日之内,将北域情况传至瑶华阁与众位师伯。”

身后弟子疾走跟上,一一记下,“那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暂时没了。”木秋言摇头,抬眼时突然发现前面有人站在空荡荡的平野上,远远看着面生,转而问向身边人,“那是谁?”

身边弟子眯起眼,若有所思道:“稷安失城后,瑶华阁将一些人调派过来,应该是他们那些人。”

“唔。”木秋言摸着下巴,思量道:“这些人暂时不要给安排事,借休养之名,顺便去核实他们的身份,排查一二。”

弟子颔首应声。

木秋言几日没有休眠,略感神思疲倦,转身正要往帐篷地走,蓦然听到一阵声音从背后传来。

“木师姐。”

木秋言回头,看着平野上的人,有些诧异,随后靠近几步,才有些不确定道:“你是……叶清师弟?”

“承山一别,才过四年。”叶清抬脚走上前来,嘴角勾着笑,也有些无奈,“木师姐连我都认不出了。”

木秋言恍然:“你那时才多大,确实变得有些不敢认了。”

叶清挑眉:“那还要排查我吗?”

木秋言低头失笑,抬手拍过他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说了声:“不错,结实。”

“早前走得仓促,来北域后又诸事繁琐,便也没打听你们的去向。”木秋言在帐篷前架起火堆,丢了个羊皮壶给叶清,“我们这届弟子里就你一人在稷安?”

去稷安的承山门人虽多,叶清却与他们不熟,再加上那几年也不安生,危机四伏,都是各忙各的。

叶清点头,抱着酒壶说:“我也没联系到其他人,如若不是来了北域,也不知师姐在这里。”

木秋言:“阿照也与我在一起,不过前些日子安排她去送信,估计后天才能回来。”

叶清:“师妹她如何?”

“如今虽事事凶险万分,却也迫她修为精进不少。”木秋言饮了口酒,神色微微动容,又轻声补了句:“人也出落的漂亮。”

叶清抿嘴低笑。

司辞近日无事,总爱往续断峰上跑,幸得他特殊照顾,景行舟的药才没落下一两碗。

于是晚间的药喝完后,知乐立刻送司辞下山了,景行舟坐在院落里,抱着瓷罐吃梅子。

知乐送走了司辞,再收拾一番,也要下山了,续断峰上没几间屋子,所以应无择为他另行安排了住所。

景行舟病后,人也懒散很多,再加上司辞下了禁足令,他不出山,便也不打理,整日顶着一撮乱毛,春夏秋冬都披着一样袍子。

吃过两个雪山梅后,景行舟合了罐子,见知乐还没走,便询问道:“承山外最近有什么消息?”

景行舟不外出,所有消息皆有知乐提供,因此他下山总会多留意些。

知乐说:“喜忧参半,不死林近来有大妖逃出,毁了十座城池,瑶华阁调度人手,已收回其六,并斩杀了化蛇一族。”

景行舟:“承山弟子被调到哪里了?”

知乐:“多是在南楚之地,不过木师姐一早便被安排在了不死林北域,前些日子稷安城破,叶清师兄也被调至北域,听闻宁真人也带人去了,正在赶往北域的路上……”

景行舟原本用手指摩挲着瓷罐,听到这些话,微微一顿,抬头问道:“谁?他都派谁去了北域?”

知乐说:“木师姐,叶师兄,还有宁真人一众。”

景行舟缄默不言,知乐觑着他面色,有些担忧,“前辈是不舒服吗?想来司辞君他还未走远……”

景行舟抱着瓷罐,起身回屋,“无事,你自去下山吧。”

知乐见景行舟关了门,便也俯身告退了。

他不知,自己前脚刚走,景行舟亦化为一道白色流光消失在了续断峰。

太岳山集议后,各门派掌事皆入住瑶华阁,应无择在案前誊抄卷册,夜风忽然吹开了门,他正欲起身去关,门外已有人裹挟着寒风而入。

“北域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为何还差了他们去!”

应无择闻言一愣,心平气和道:“各门各派皆有人驻守,并非只我承山弟子。”

景行舟冷嗤,道:“那你该知道,留在北域,多是性命难保。”

应无择目色平静,“为苍生舍身,是他们的荣耀。”

景行舟眉头皱起,几步上前,单手揪住他的衣领,语气沉了两分,又冷又狠,“那是你的荣耀,不是他们的,应无择我警告你,他们若是有个好歹,我唯你是问。”

景行舟松手一推,转身甩袖离开。

“你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应无择被推了个踉跄,跌在地上,“你在乎你的弟子,那我呢!”

“你与我有何干系?”景行舟回头,眼底森寒不减,“你想要我说什么啊?应无择。”

应无择被他看得有些心悸,蓦然一口冷气袭肺,顿时俯身猛咳,仓促取出帕子来,喘着气道:“我自幼便受父亲教导,先为天下先,后为己身算,一生皆是如此,所以诸事在前,定要先盘算个中利弊,权衡过了,才敢选择……”

景行舟:“所以这就是你权衡后的结果。”

应无择捂嘴干咳几声,将帕子揉作一团,就要收回。

景行舟蹲下身,单手扣着他的手腕,捏在眼前,看着帕子上的血迹,开口说道:“你深谋远虑,最好谋得承山万年基业长青,但是你算计我,我不杀你,仅此而已。”

应无择面色乍然一变。

景行舟甩开他的手,起身便要走。

“你若真有心就不该在那孩子身上犯糊涂!”

景行舟动作一滞。

应无择闷咳着,慢慢起身,瞧着他的背影,眼底泛红,哑声说道:“你要做什么,我从不敢过问,哪怕不顺心,要搅个地覆天翻,也无人敢说一句不是……我以为,于叶清一事上,你心里是有数的,可你想一想,你在做什么?景行舟,有人能改变你将死的命运吗?”

极黑的夜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半晌,景行舟才转过身看他,眼里沾着点儿寒霜,失笑言道:“原来你也知道我活不得,我糊涂,谁人害我糊涂,叫我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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