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梦 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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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后的脸极其丑陋却也异常熟悉。

多年前定是发生了今生都不可磨灭的事情,“待回”的脸从前额处一直到将近下巴的地方有一条很是骇人的伤疤。拒目测，那是别人用剑生生划开的。

除此之外，他脸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疤痕，此时便“遍地横生”的蔓延到了几乎整张脸。

唯一可看之处也就只有那双眼睛了。清澈、愤恨，平静、怨毒。

纳兰夜灼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双眼睛里能同时存在那么多种情绪，一时间竟是让人看的头皮发麻。

但已注定灭了国的纳兰夜灼眼神里更是一片古井无波，他几乎沉默的从地上站起来,自始至终目光便没有离开那张沟壑丛生的脸。

真正的面容此时毫无顾忌的暴露在众人之前,纳兰夜灼通过奇奇怪怪的伤疤看向待回的眼睛深处。

竟是多年前便已死去的——赵念之。

纳兰夜灼的表情太平静了,赵念之不喜欢他这么看着自己，况且这是他们多年来的第一次“认识”。

“灼儿。”他又喊了一遍这个名字。

纳兰夜灼神色不定：“都给各自留点尊严，你觉得这么喊我合适？”

赵念之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他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虽然他是灭了兰国,可他并没有想过伤害纳兰夜灼，不然在对方还极其信任他的时候，那碗药就一定会是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纳兰夜灼又道：“更何况，这世间能这般唤我的只有爹娘。”

只有纳兰倾和单白可以，现在这两人已经当着纳兰夜灼的面“寿终正寝”，那这辈子这个称呼可能就不会再有人喊了。

赵念之看着他,张嘴似乎是不死心，抬眼就见纳兰夜灼正在冷冷的看着他。

对方方才使出了乱七八糟却没有一个人能抵挡得了的东西，要是他现在突然发难，赵念之敢保证此时离他只有两步远的自己绝对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哪怕见到熟人心情再怎么“欣喜若狂”,赵念之也颇为有自知之明地后退了数步。

“那你想死么？”兴许也是觉得自己的脸实在丑的没法见人，赵念之又将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

他语调平缓全然不是在玩笑，也完全没了方才想要和人说话的雀跃。

纳兰夜灼冷眼看他，手上倒是适时的出现了一股幻力，看起来应当是不管打不打得过，也要尽全力一试，就算死也要拉上几百个垫背的。

赵念之看着他，不慌不忙：“伯母说得对，我会拿你的子民威胁你。现在你孤身一人，能救得了几个？”

纳兰夜灼按兵不动，未收自己的戾气。

“当然，你自然也可以听伯母的不管他们，毕竟你确实没有义务为他们的生死负责任，”赵念之笑：“可再怎么说也都是上千条人命呢，你是想亲眼看着、还是等我杀完了过来告诉你？”

周围始终没响起回答的声音，赵念之便颇为不怕死的上前一步：“你现在当然也可以负隅顽抗，但你确定仅凭你一人就能赢了我么？”

纳兰夜灼手上的幻力已经弱了一些。

赵念之则又道：“灼儿，我并不想杀你，我喜欢你，从年少即是，可那时你身边偏偏有个桃夭……”说到这里似乎是察觉到纳兰夜灼更加冷淡的眼神了，赵念之适可而止的笑着止住：“不过哪怕我不喜欢你，我们幼时那般要好，我定是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夜灼，”赵念之正色道：“无论你信与不信，又觉得草不草率，你的国家自今日起，不复存在。”

他说：“这是纳兰倾欠我的。”

毕竟谁让他在明知道易陌什会背叛的时候还让他去支援五国呢，方才纳兰倾没死之前，自己都还说了是他对不起赵毅。

事到如今，无论信还是不信，局面已成定数，死或者不死似乎都不能对现在的场面造成什么影响。

手上的幻力已经在赵念之说的越来越多的话中消失了，纳兰夜灼听了这么一通长篇大论，只问：“你想让我臣服于你？”

既然已不再是高高在上地太子殿下，而且也要开始“寄人篱下”，臣服不是应当的？赵念之平静的看着纳兰夜灼，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于是纳兰夜灼冷笑：“你是想让我给你下跪？”

赵念之眉头轻蹙，看起来好像并没有那个意思。

可对方都已经那么说了，他抿唇冷漠的看了会儿纳兰夜灼，道：“既沦为俘虏，就要有阶下囚的自觉。”

更何况他还没忘记他是如何被药物废了武功的情况下还能在眨眼间杀了他身边数十人的。

赵念之不会让自己冒一丝一毫的风险，哪怕这个人他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杀，且还要永远留着。

话音落地，只听“刺——”利器入了皮肉之声响起，霎那间惊醒了周围多人，赵念之头皮发麻瞪大眼睛去看，就见纳兰夜灼抽出身旁人的剑，毫不犹豫地挑了自己的脚筋。

紧接着又听“扑通！”一声沉闷的声响，因无力支撑，纳兰夜灼单腿跪在了地上。在赵念之惊惧喊“拦住他！”的同时，他转眼间就被人制服按在了地上。

鲜血从脚踝处流了一地，整个大殿都是血腥味，纳兰夜灼勾唇轻笑，道：“废了腿，无了力，自然也就跪了。多简单不是？”

赵念之脸色发白，怒吼：“请太医！”

“太医——”

“……”

兰国被彻底宣布破灭的这天，本以为会特别顺利的进行接下来的“亡国仪式”，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前朝太子，将所有场面搅和的一团糟。

尤其是即将登位的新皇，在看到纳兰夜灼那样伤害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蒙了一身的戾气。

兴许是贴心的觉得赵念之害怕他突如其来的“神力”，也兴许是为了听单白的话不打算一走了之——因为桃夭是无辜的。更兴许是可以让自己活的更久一点，纳兰夜灼挑了自己一根脚筋还不够，最后又在赵念之的人没看住他的时候，他又将剩下的三根脚筋手筋全挑了。

现在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而已，想必时间长了赵念之就会感觉不到他的威胁，不会把他时常放在眼里。

毕竟他现在说不想伤纳兰夜灼，那不久前、见了拥有怪力的纳兰夜灼呢，他还会说没有此种想法吗？也许可以，一天两天，那一年两年呢？

如若他真的要登基为皇，猜疑便是最大的敌人。

还有他之前还说，这是纳兰倾欠赵毅的，换位思考一下，这不就代表是他纳兰夜灼欠了赵念之的么。

在生死存亡面前，屈辱点活着也没什么。

就是不知道待桃夭回来了还会不会接受一事无成、一无是处的他。

纳兰夜灼在被赵念之要被吓死了的声音里被他的太医簇拥着，在心里如是想道。

景和二十七年冬，兰国更改国年号“待回”。虽然不知这个年号代表着什么，反正众人知道这次不像几年前庆国占领了五国一样，兰国是灭在了另一股势力当中。

也是年号更改的那天，兰国的昔日百姓知道了并非是纳兰夜灼造反，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战无不胜的北战将军此时就被禁锢在皇宫，手筋脚筋尽断。

又过了一段时间，封帝的是多年前本该死在半路的五国太子赵念之的说法便也渐渐的流露了出来，一时间竟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当下的一幕。

当初五国兰国有多交好，现在的局面就有多讽刺。

因自己下手太重，现在还在发烧的纳兰夜灼在睡梦里少有的梦见了桃夭——其实他很少梦见桃夭，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本心不想只在梦里看见，所以既然现实里见不到，那他也不要通过虚妄的梦境去看他。

可他今日就是梦到了，梦到他之前说的话。他曾经说不管两个国家眼下如何好，如若有一天有哪怕一点的不对，那便一定会走到你死我亡的地步。

那时候他不信，还很是严厉的反驳了他的话，可真到了眼前这一步，纳兰夜灼想说你对了，还想咧嘴笑一下，但到最后他也只是张了张嘴，没说话、也没笑。

纳兰倾的死状还在眼前回荡，单白一字一句的话也犹在耳畔，还在高热中的纳兰夜灼不知是被烧的难受还是被那根本没什么份量的被子给压着了，此时感到了一阵难言的窒息。

几乎要将他带到阎王面前。

不过赵念之都说了是欠，当年定是发生过什么事，不然他们应该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吧……既然欠了、还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