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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罗子文和剩下的知青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原籍。西川林场就剩下我和狗娃四个。罗子文走的时候说要是今后有条件,他想回来看看西川。我说他回来做什么?罗子文说他回来看我们,看西川林场是如何光景!我笑着说真有那么一天。西川林场那时候因该是满树挂满了苹果吧!王树文说他也来,这可是他们艰苦奋斗过的地方。我说好,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美酒佳肴款待大家。

罗子文走的时候,我特意向娘要了三瓶蜂蜜,分别送给他和王叔文,还有刘知青,我说这是我唯一能拿出来像样的东西。罗子文说这可是他们收到最珍贵的礼物。装蜂蜜的瓶子还是我向苏安要的。大队院里的空酒瓶多了去了,但谁也不敢偷着拿。当时的空酒瓶用处多了,可以装水,也可以装煤油,就是一个空酒瓶在当时都是稀缺的东西。

李少华是在罗子文走的第二年调离了山沟中学,他先去了县城的中学,后来又去了文教局。走的时候他特意叮咛我要把孩子的学业继续下去。我说关于娃娃接受教育的初衷,我压根就没有动摇过。李少华意味深长地说,他从我的身上看到了索罗村的未来,也看到了不久的将来,索罗村必将走出无数的大学生。李老师走的时候给了我几斤两票,还有一些书籍。我半夜挑着他的行李,送他去黄羊镇坐的车。

就在三财几个被自己的冲动决定接受批斗的那段时间的某一天,石干在大队会上说西川林场是山沟公社的模范林场,要专人专门管理。我们四个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林场的管理者。西川林场规模不大,当时搞的又是实验林,不存在职务分配的问题,我们仍属于苏安管理。苏安叫谁做,谁就能在林场干活。不过石干有言在先,我们是受过培训的专业人才,其他人在我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帮下手还可以,完全接手我们的工作是不可以的。林场的苹果树还没有挂果,但没有一株死掉。这也是石干和苏安相信我们的地方,也是无人能替换我们工作的主要原因。

三财几个白天在庙院接受批斗,晚上可以回家。但是这没完没了的折磨,三财有点受够了。月初的半夜里,三财拿着绳子准备在自家的磨盘上上吊的时候,被有化娘发现了,哭着说他死了她和娃娃怎么办?三财叫有化娘带着有贵改嫁好了。有化娘得泪水把磨盘湿了一大片,三财哭着说活人咱这么难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了?老天爷要这样折磨他?有化娘见三财当着自己的面哭泣起来,真怕三财一绳子把自己给解决了,哭喊着跑出磨房,在院中大声叫喊起来。第一个进来的是上善,上善一看三财的架势,知道他要寻短见,急忙拦着三财说,他何苦呢?丢下娃娃老婆走的是潇洒了些,但他没想过孤儿寡母的以后难活人啊!三财被上善说的哑口无言,半响才断断续续地说他心里憋屈,他是为索罗村的人好,没想到索罗村的人这样对他。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上善说现在是运动头上,谁遇到了谁倒霉。这时候老秤进到屋里,一看场面知道三财做了傻事。老秤平时话少,但那晚啰啰嗦嗦给三财才讲了一大堆道理。三财最终被上善和老秤给抬出了磨房。此事第二天就被苏安和岁旦知道了,二人合议要是真再闹出人命来,大家脸上就不好看了,琢磨着怎么处理三财他们几个的事情。没想到几天后,石干给苏安说停止对三财等人的批斗。苏安有了石干的这句话,自然是见好就收。后来有人传言是有化给小学打过招呼,有化的领导给县里说了一声,命令直接下达到了山沟公社。石干也为这事挨了一顿批评。上善后来开三财的玩笑说,他寻死寻活的,没想到给索罗村又干了一件好事。三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再别提这些丢人献丑的事情了,他都觉得给娃丢人。正是三财的这件事,索罗村和堡子村至此就再没有批斗过任何人。老秤说三财是索罗村的功臣。三财反而在这件事情后沉默寡言,性格变化很大。

三才几个的事情过后不久,有化带着他从未回过索罗村的媳妇来到了索罗村。城里人的缘故,长得细皮嫩肉的,非常好看。有化来的时候,家里不像小学来的那时候那么拮据。主要还是自留地解决了大半拉子的生计。有化那次回来,带给我一身他们油田上的劳保服,灰色的布料,耐脏耐磨。没想到这一身衣服我一穿就穿了十多年,最后的归宿成了丹丹纳鞋底的布料。也就是那一年有化把弟弟有贵带去了油田上班。有化和小学经常写信给我,除了问村里的事情,就是聊些生活的感受。有时候会寄他们的照片给我看。

小学回来的少,小生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工夫回家。小生有次还给我发牢骚说,他哥一年多没有来过了,他嫂子最近闹情绪。我说闹情绪是对的,远征和童文快中学毕业了。小生说一晃都十多年过去了。我问他还记的小时候去我家窑洞的事情不?那时候游手好闲,无忧无虑。现在都成家了,是生活叫我们有了距离,这距离不是疏远我们的感情,而是我们疏远了生活的情调。小生不解地问我,人没变,索罗村的一草一木没变,我们能疏远什么呢?我笑了笑,说以前我们亲近大自然的时候,没想过成家后的担子。结婚后留恋少年时的自由。正是生活的艰辛,我们疏忽了曾经的快乐时光。大家都是为一日三餐而忙活,他哥也不容易,他嫂子要体量才行。小生说他刚成家,活人的事情刚开始有了些眉目。我说这就对了,谁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糊里糊涂地过活。我们都过的不容易,还好我们都成了家,家才是我们辛苦劳累的动力。家也是我们饱经岁月的折磨后,唯一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家在,人就在,幸福就在!

中秋节过后,林场我们偷种的蔬菜成熟了,我们每天偷着带些回去,多了不敢,怕有人看见了说三道四。我们种菜的地方,这些年苏安和石干都没有发现过,他们来的时候,只是在靠路的苹果树下看看,指点一下工作。我们把路边的果树修剪和照顾的比较入眼。这还是狗娃的主意,他说领导没功夫闲逛,来一次主要是看眼前的情景。林场这么大,就我们四个人在管理,他们那有工夫把果园转个遍。当时由于苹果树是新事物,大家都持怀疑的态度。我们除了正常的浇水和除草外,就是简单地修剪一下树枝。那个时候谁也不是什么专家,更别谈管理果树非常有经验了。自从罗子文走后,我们也是凭着感觉在做工。

九月初的一天,雷子和有才去了山沟公社办事。狗娃在林场做工。我被苏安临时叫去整理大队院的垃圾,把瓶瓶罐罐什么的全部打扫干净。我忙了一个上午才把活干完,苏安就叫我在大队的食堂里随便吃些。我还是第一次在大队的食堂吃饭。食堂这些年一直是知青搭伙的地方,也是队里招待来人的地方。做饭的是堡子村丑娃的媳妇。人到中年,但身材苗条,尤其是那张白脸上丝毫看不出中年女人的模样来,却能从气质上给人无可抗拒的魅力。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也正是这几眼,我相信我的眼光,她确实是好看,能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一个白馒头,一个黑馒头,一份包菜炒土豆。我吃完饭,苏安问我林场的事情,我详细地给他说了情况:今年零零散散的树上挂了些果子,最近差不多可以摘了。苏安问我们有没有尝过苹果是什么味道?我想了一下说吃了一个,酸的掉牙。苏安张着大嘴笑起来,泛黄的牙齿上还沾着刚才吃饭的包菜叶。我以为他生气骂我,没想到他笑的蛮开心的。苏安的嘴巴本来就大,高兴的时候笑起来就更显得大些。德爷说有蛤蟆嘴的人吃遍天下都不怕。苏安就有蛤蟆嘴。就在苏安问我吃没吃苹果的时候,我本想说没吃过,但那么大的园子,没吃过苹果谁信。我想了一下还是说吃过的好。苏安说我老实,叫我好好做,他不会亏待我的。我说我知道大爷的心意。这时候丑娃媳妇进来,苏安看着丑娃媳妇对我说,那就到这里吧,他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我瞥了丑娃媳妇一眼,白里透红的脸上若隐若现的媚态正浓。我知趣地溜出了大队院,我曾听说过丑娃媳妇和苏安的故事。想着午饭已经吃了,还是回林场小息片刻再说。估计狗娃这会也回家去了,林场里没人。我本想返身再回到大队院去,想看看苏安和丑娃媳妇的好事再说,但我有心没胆。怕万一被苏安看见,那不是一句半句能说得明白的事情了。我在苏安眼里就是个瓜娃,但苏安在我眼里就是个二流子。我敬畏他是索罗村的领导。这年头领导顶半个天呢!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为人处事,我就装个瓜子给他看。王树文给我说过柳下惠的故事,我说这很难!有多少人能做到坐怀不乱呢?凡夫俗子不是为一张嘴忙乎,就是为下半身创造快乐,更别提伦理道德了!罗子文和刘知青笑话我把故事演绎成了经典。我说我是文盲,我再用我的理解诠释这个故事的含义。我也不知道我闹过多少次这样的笑话,能把故事分析成狗屁的意思,惹来的尽是些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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